嬴政原本是一脸淡定的,而后又转变成猜疑,淡定因为太监这举动并不足以惹恼他,又其实他已经喝完一盏茶,解渴便就好了,若是再多喝,之后定会如厕,这一桌子的奏折都等着他看,折腾一番后,时间耽搁已久,若是看不完,堆积到明日,岂非浪费时间。
猜疑是因为,宫人送来的水怎会是一杯无的量?难道是有人不想让他喝水么?真是其心可诛!
而且此刻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好似之前饮水时,并不需要下人给他送进来……
“起来。”他平静说道。
太监闻声缓缓起身,由于他的腰弯的程度比宣瑾高太多,所以他不能看见嬴政这要吃人的眼睛,只得等他开口说话。
在嬴政看来,这位太监服侍他多年,也算兢兢业业,从不多嘴多舌,得他几分信任,他注视着他,想从他口里问出什么。
太监被他一看,身子微微颤抖,低着头,以为自己的一生便要终结于此,伴君如伴虎,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而下一秒,嬴政道:“阿福,这大殿之内没有烧水的物什吗?”
被唤作“阿福”的太监表情怔住,反应过来后已满头大汗,赶紧答道:“回大王,没有……奴婢这就去安排。”
真的是他记错了?
其实这句话,应该是在宣瑾第一次死之前提问的,只是宣瑾打断了他的话,问他用不用给他吹水。
见嬴政没有说话,阿福见此便明白了用意,只好先放下水壶,乖乖地站回了原位,按照这位眼下的态度,安排之事不可现在落实,其一声音太大,容易让他分心,其二物件准备并非一时半刻就能准备好的,得经过精挑细选。
但他想想方才的场景就生气,他好歹也是服侍嬴政多年的老人了,如今已年过半百,还从没这么尴尬过,试问送来的水壶什么时候会空到一滴水也倒不出来啊?还偏偏让他拿上了,想巴结没巴结成功,反惹一身骚,足够他伤心半天的了。
然而,刚伤心半秒,就见一黑衣男子从大殿暗门而入,他常常见嬴政的暗卫从这里出来,所以也不算惊讶。
暗卫俯在嬴政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嬴政眉头一皱,将奏折摔在了桌面上,身后太监下意识跪倒,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宣瑾以为,事情发展成了这样,嬴政总该让自己进去,谁承想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难道……他不打算喝水了?难道……她真的要换思路了吗!
她虽死过一次,可记性没长多少,嬴政是个雷厉风行的帝王,眼里不容沙子,这还是她死过一次才彻底醒悟的。
之前她回答错误,让他产生了戒心,毕竟正是多事之秋,难保她不是哪国派来的暗探,按照宁可错杀不可漏掉的原则,她的死并不属于意外。
兴许嬴政还派人查过她,只是在系统安排下,她无父无母没有来处,什么信息皆是空白,这难免惹人怀疑,就算是孤儿也该有个行走轨迹,而她则什么都没有,在外人看来,简直就像是个凭空出现的般。
所以她非死不可。
而她有一种猜想,嬴政身边会不会也有暗探?如果有,那这些暗探会不会藏在哪里观察宫人的一举一动?
这么一想,她就越觉着合理,方才倒水的行为或许已经被察觉,只是为何嬴政不将她叫进去问个缘由?
是觉得问她浪费时间吗?
正想着此番境况该如何破局,而彼时,从大殿内走出一个太监,宣瑾有个脸盲的毛病,不知这位是嬴政的几号太监,见了他也没行礼,而是凝视着他。
是转机吗!宣瑾期待着。
阿福对眼前之人只有厌恶,对她的印象极为不好,尤其是她见了他既不行礼也不问好,显得他很没有地位,他觉得自己被怠慢了,连同着方才倒水事件,心里的火蹭一下就冒了上来,“你还有脸看杂家?那水壶里怎的没水了!”
宣瑾:“没了吗?那您拿出来,我去烧……”
“不必了!大王让你去厨房将炉子拿来!若是到时送不过来,小心让你人头落地!”阿福几乎是吼出来的,但怕声音传到里面,只好压着声,说完竟一甩袖子,转身超级决绝,但却是怯怯地走入殿中的。
你装什么装啊,臭太监!
宣瑾撇了撇嘴,落魄的老虎不如鸡,她只能照做。
她大老远的将炉子从厨房取来,站在殿外,向里面望着,嬴政没有要抬头的意思,这也就是说,她要抱着炉子等他看见她。
这可不就是在整她吗?宣瑾迟迟发觉过来,斜眼看向阿福,这人一脸得意的笑,似乎是在说:你看吧,惹了我没有好处的。
宣瑾默默咬牙,虽然她是个小婢女,合该对这里的任何一个“前辈”先行礼,然后问好,但她从不是自甘卑微的人,何况她已经被杀了一次,再对任何人保持好脸色,那不是太好被欺负了些。
除了对有生杀大权的嬴政行礼,她暂且不想给任何人以“下位者”的表现。
她就这么站了五分钟,终于坚持不住,只好将炉子放在地上,揉了揉两个肩膀,她想着,她是个生来就不是伺候人的命,这么短的时间都坚持不住,她根本无法想象,古代职场是多么的可怕。
宣瑾不仅将炉子放在地上,还偷偷在门的侧面做了一套乱七八糟的七彩阳光广播体操,太阳余晖照着她的影子,让臭太监看了个清楚。
阿福虽看到她在偷懒,心里气愤得紧,却也没胆量打扰正在勤于政务的嬴政,只能暗自咬牙切齿,他做太监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这么不要命和脸的人!
宣瑾欠欠地挑眉,心说:你看我的脸,微动声色,你看我的手,泰然自若,你看我的脚,从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