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一声不吭地走在后面,他现在明白当初母亲的话了。秋收时,他看到路边一株草花快要凋零,心生不忍,将那株草花移栽了回来。他移栽完那天晚上吃饭时,母亲提起这件事,对父亲说了句:“季长大了,有爱惜之心了。”那时他以为母亲是夸他爱护草木,此时才知道原来母亲有更深的意思。
只是母亲到底是如何从他移栽草花联想到他已长大需要女子的呢?季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很想现在就转回去,和母亲说他就是一时手欠,您不要多想。但他也想得到,如果他真这么回去,父母的反应绝对不会云淡风轻。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丧气。
尼能人惯于走山路,下午他们又走了将近三十里。在离尼能村落二十里左右时,宽阔地清河迅疾转了个大弯,让伏牛山来不及挽留,便径往东北面而去。而他们则从此地折向南面。往南面十多里时,有一个山隘,过了这个山隘就进入了伏牛山。过山口再行一段,会出现一个山洞。那个山洞便是今晚他们歇息之处。这条路历叔是走熟的。与清河分开后,历叔一路催着他们加快脚步,冬天天黑得早,他们要在天完全黑透前进入伏牛山的山口,找到那个栖身的山洞。
当晚他们在山洞里歇息,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族叔便催他们起来继续动身:“走山路,不比平路,更耗时耗力。尽早动身哩,争取天黑赶到。”
伏牛山绵延八百余里,斜贯东西。昨日从山口进来天色已暗,众人并未留意。此时清早从山洞出来后,眼前景象让所有人精神一凛,山外已是树木凋零,山里依然寒树森森,站在洞口望去,高崖峭壁,林密草深,万山千峰如波浪,如层叠的重云,累累垂垂;又如万千重影隐在苍绿之后,让人看不真切却实实在在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力。
出了山洞便是谷地,从谷地开始,他们便算是正式的进山了。婼支族坐落在伏牛山东南方。这方位是相对于尼能来说的。伏牛山西高东低,他们斜插而进的这个山口正接近东西两边的分界线,穿过这一系列山谷就到婼支。婼支族在一个山头上。
“就到了,很快的”。族叔说。
少年们是第一次走,对远和近没有概念,因此也无法区分历叔所说的快与慢。他们只是跟着历叔走。历叔一边在前领路嘴里一边交代哪些地理特征要千万牢记,以后他们自己来走就不会迷路。
“在山里迷路,只要认清方向就不怕,怕就怕走圆圈路,一条路上来回走,或者一个圆圈连一个圆圈走,这样就永远出不来,只能困死在山里。”
四人对历叔这番话并不放在心上,毕竟从小到大,他们进出伏牛山没有百遍也有八十遍。他们嘴里一边附和,心里却想哪有那么蠢的人,会一直走原路?这其实是个闲聊的好话题,只是他们此时谁也没有了那个闲暇:山路实在不好走,穿山梁过山谷,还要时时留意方向,饶是他们年轻,竟然也比不过历叔。历叔同他们一道穿下爬上,嘴里还有精力开玩笑,说他们这种体力,找了女子只怕也不好生娃。
这笑话太深奥,少年们很不懂体力和生娃之间的联系。见小辈们一个个鹌鹑样,历叔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得直摇头。
中午他们爬上一处平缓些的山坡吃午饭。连吃了几顿饼子,几人嘴里都有些淡,便有些没精打采。历叔倒是依然津津有味,吃完了合衣往后一躺,眯起眼睛打盹。青年们毕竟年轻,讲究些仪态,加之实在是吃不下又不得不吃,因此便沉默的边嚼边望着远方发呆。
天空是晴朗的,可远眺天际,越远天空的颜色便越灰茫,最终连绵不绝地山和天空搅和在一起,成了一片未知的混沌。阳光温和不刺眼,远方的混沌看在眼里最终成了催眠曲,让人昏昏欲睡起来。就在他们要彻底睡着以前,历叔忽然一跃而起,大声喊起他们继续赶路。睡不成又吃不好,这时四个后生真有些勉力跟随的心态了,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浑不像昨日时时冲到前面老远等着族叔上来的兴奋模样。
历叔看在眼里嘴里却不说一句,依旧兴头头吹着小调往前走。季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能一直保持如此高昂的兴致。他这么问,历叔反倒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无精打采,他惊讶道:“过不了半天你们马上就可以看到婼支的女子,难道就没有几分激动之情?”
四个少年彼此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要激动:他们尼能也有女子,难道婼支的女子有甚不同?
历叔见此,只觉得无力,也不想再多说,只管在前领路。
到了下午山势变得和缓起来。他们已经向东走了这半日,山体棱角不再突兀,群山之间的山谷面积也不断扩大。看着眼前明显不同于尼能后山的景致,少年们终于有了精神,纷纷问族叔是不是快到了,历叔口里说快到了,然而一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他们才在黑暗中看到了远方山下篝火发出的黄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