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暮春时节。前日下过了一场春雨,季兄弟三人弯腰站在自家田地里,一把一把扯着野草。春天里万物都长得活泼,一场雨后,若不尽快除草,不过几天功夫,野草就要长得比禾苗还要茂盛。
类曾在某一日除草归家后,煞有其事地慨叹:“我发觉种地虽看着不像打猎那么费大力气,可它耗小力气,一日日算去,竟比打猎费的气力还多些。下雨要除草,下几场雨就要除几场草;天旱要浇水,一日不下雨便一日要浇水。费这么多辛苦,也不过为了那几口吃食。”说完长叹一声,颇有苍苍之态。
他如今不过十五岁,既未曾真正进山打猎,平日下地也不过叫打个下手,倒做起如此老气横秋之态来,一家人不过也只是一笑。
季一点一点往前移,吃过早饭后他就下了地,这么长时间,不说休息,连腰都没直起过。几年的耕作劳动,让他早已习惯这种枯燥。此刻,他脑子里仿佛什么都想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想。但不论想与不想,他的手没有一刻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他身后的象喊了他一声。喊第一声时季还未听到,直到第二声,他才直起腰来,在象的指引下望田边看去。田埂上,妹妹尚双手扩在嘴边喊他。见他抬头,又不断招手,让他过去。
季没有动,扬声问道:“何事?”
妹妹答了一声,但声音太小。季不得不扔掉手里的杂草,一步一步走到田边。尚道:“大哥,家里有客来,找你的。阿爹让你回去。”
这个时候什么人来找他?“认识是谁吗?”季问。尚摇摇头,道不认识。季站在地里想了想,搓了搓双手,一步跨到了田埂上,走在妹妹身后,向家中走去。
他一路走,一路感受着微风拂面。如今繁花已谢,上下望去,满眼皆是深浅不同的绿。春天竟然已经过去了吗?而他好像还没来得及认真看一眼……
刚走进村子,尚忽然大喊了一声“嫂嫂”。季闻言抬头,原来是芸从她和季的家中走来。此时她已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因是首胎,肚子看起来还不太明显。季上前扶住妻子。芸问他这时怎么回来了,季还未开口,尚已道:“有人找大哥,阿爹叫大哥回来的。”芸也有些惊讶,她看了看季,季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还未到家门口,远远便见到门外两边立着二男二女,皆身穿黄衣,束手而立,却是陌生模样。见到他们,便低头行礼,并不发一言。季三人何曾见过这种阵势,不免有一丝迟疑。尚拉着季的手,捂着嘴巴低声道:“这些人就是那来找你的两个人带来的。”
季更加茫然。及自走入屋内,见父亲坐在正首,他左手以下,坐着二人。二人皆身穿白裳,男子头戴玉冠,女子颈配玉串。玉石莹莹,焕高洁之气。二人身后,还有两个着黄衣之人。其中当先坐着的,是一个女子。她回过脸来,只见长眉秀目,眼神明亮,脸上带着淡淡笑容。
原来是羽昆。
父亲也看到了他,开口道:“回来了,为何站在门口?先来见过客人,这两位是专程来看你的。”
羽昆身边那同穿白袍的青年男子也看着季,目中尽是好奇之意。季因身上脚上皆是泥渍,向羽昆二人草草见过礼,又送芸入座,道了声惭愧,便先到后院中去洗刷。洗刷干净之后,才返回堂上,重新向羽昆二人见了礼。
入座后,系向羽昆二人介绍了季和芸:“这是我大儿,季。这是我大儿媳,芸。”
羽昆先介绍了她身旁的姜环,接着笑道:“族长不必客气。说来我与季公子算是旧相识。当年在伏牛山中若非遇着季公子,恐怕我早已葬身大山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