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昆他们走后第三天又开始下雨,雨并不小,一连下了两三天都没有放晴的意思。从下第一场雨起,母亲便念叨起象。眼看雨一直不停,母亲的担忧越来越深,父亲只得安慰她:“雨大,他们肯定是在某处山洞里躲着。他们既然选择走伏牛山,必然对伏牛山很是熟悉,他们带的行李,吃食也不少,不会有事的。”
虽如此说,可母亲心里仍安定不下来:“只盼早日天晴,只盼他们在山中一切平安。”
季站在门外,沉默地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也许是母亲的祈祷传达到了上天,第二日,雨竟然真小了些。到了第三日,虽然还没放晴,雨却不下了,看样子再过一日便可大晴。
晚间吃饭时,父亲说明日若放晴,该让族人们都下地去除草。类忽然叹息一声,道:“日日除草,时时除草,除到何时才算了!”
父亲拿筷子顿了顿,道:“吃饭时叹什么气!。” 类不像他二哥那般怕父亲,只撇撇嘴,埋头吃饭。
父亲道:“既然选择了耕种,便不可因为辛苦,因为不耐烦再起反悔之心。那只会让族人无所适从而无法尽心尽力。凡决定做一件事时便要思虑详细,谋定才能动作,一旦做了决定,就不能动辄更改。耕种本就事多且烦,你这点抱怨难道族人们心中就没有?谁都可以抱怨,唯独我们,唯独你,不该这样想这样说。因为我是族长,你们是我的孩子,可以受苦,可以受累,唯独不能因为苦和累而退缩,而推卸!”
季肃容听着父亲这番教导。类到底年岁不大,心里还有些不太明白,面上不以为然,只当做父亲唠叨。
父亲见他如此,又道:“你还是见识太少。等今年秋天,让你历叔也带你去阳地看看。姜寨人专事耕种,你去看看他们的人烟,看看他们的富庶。他们也是耐住了种种劳烦才有的如此规模。看过了他们,你便不会再说这些话了。”
类听了不再言语,他想起了羽昆和姜环。他们二人明显是不事生产的模样,不知其族到底多大,才能供养他们如此。
吃过饭,季正要和芸一起返家去,忽然门外响起凌乱叫喊声和脚步声。季让妹妹扶着芸,他自走出门外来看。屋外漆黑一片,仅天空上偶尔飘过两块薄云,稍微漏出点天光。类也闻声出来,站在他旁边,一起望那声响处。渐渐地,夜色里出现了两个男人。这二人一人一边,连扶带扯的拉着一人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人,边走边急喊“族长”。
“怎么回事?”季问。
“大哥,是象回来了。象回来了!”旁边一人是象平时的玩伴,对着季喊道。
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到了眼前,他才知道原来他们扶着的这个仿佛在泥地里滚过几圈的人竟然是他弟弟象!季连忙上前扶住象,一边朝屋内大喊:“阿爹,阿娘,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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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似乎有人在对他说话,他张了张嘴,双眼却又立刻沉重地合上了。睡梦中他仍犹如身陷泥淖,奋力挣扎却无法脱身。等他终于稍微能挣脱一点时,一个声音立即响起,问他醒没醒。那是母亲的声音。接着便有人将他扶起,温热的米汤慢慢喂进了他的嘴里,他慢慢地无意识的喝下,然后又沉沉睡去。直到第三日清早,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日早上,象起身慢慢吃了个早饭,饭后又睡了一觉,下午便彻底恢复如常了。他醒后,父亲立即命季去请族老,巫,和历叔过来。季焦心而去。
堂上,父亲,族老,巫以及历叔与季和象兄弟二人对坐。人到齐后,父亲对象道:“你把从家中出去到你回来这几日的情形详说一遍。”
象第一次面对这种阵势,心里不由紧张,又隐隐有几分激动。他于是将他们一路进山如何遇到大雨,如何躲避在山洞里一连几天出不去,如何有一晚山洞突然坍塌,他们如何仓皇躲避逃命,他如何在漆黑大雨中滚落深沟被急水冲走,如何勉力凫水侥幸抱住一棵横木,在水中浸泡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才爬上来,如何回头去找姜寨人却不见一个踪迹,如何逃回来说了一遍。
他说得很长,为了解说详细,中间有些部分反反复复。然而就在这长长的讲述过程中,无一人打断他。
他讲完了,从父亲自各位族老族叔却无一人说话。象不明所以,未免有些惴惴。这时历叔问:“你们进山第几天遇到的大雨?”
“第三日下午。那时我们已经走进了一个谷道。那羽昆说谷道狭窄石多,大雨下恐怕有落石,不安全,我们便找了一个山洞避雨。”
“那山洞,是你们提前看好的,还是临时找的?”历叔接着问。
“临时找的。当时雨看着下大了,我们几个人分成两批,一批往上去找,一批往下去找。后来往上找的人发现一个洞口,进去看说地方还有点大,我们便去了。”
“往上找的那几人,全是姜寨人?”族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