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塔的天微微亮，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一眨眼就又黑了。天通寨留守了几位马匪，都是侠肝义胆之辈，在地黄招兵买马的最初，虽然梦想着跟着这位人人喊打的前辈做成一番事业，但后来被对方的人格魅力征服，便死心塌地地跟了下来，做好事那是锦上添花，从剿匪到自己又变成了匪徒也没什么怨言。

有些人的品行说不上高，但从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会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更不会打着匡扶天下的名义做坏事，相比于嘴上说的好听，但心思阴狠之辈，起码活得磊落。

“大人，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就干他！”宋正义愤愤道，他差使兄弟悄摸的将傀儡化的方匆偷摸送上了山，然后一屁股坐下不走了，地黄怎么劝他都不逃。宋正义兄弟本不叫这名，也是跟着地黄之后改的，他是生在这片土地，长在这里，灵山和仙门造的孽他从小便知，因此对于地黄的骂名也是如雷贯耳，一开始大家都是信的，也跟上谴责两句，但地黄这人别看他文弱不爱说话，但对自己是真狠。

“没有胜算，不好叫兄弟们平白付出性命的。”地黄当然有一股气，但是这个气不是这样发的，这边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马匪兄弟，从他揭竿子那天起，这些人便跟着他了，他舍不得手无寸铁的他们去送死，另一边是他一直想要保护的百姓和......师门，窦饶已经放出话了，凌虚塔人人自危。

窦饶有一身本事，他很快便从细枝末节中猜测出地黄一行人逃到了何地，但他却不着急，身体力行地贯彻着一天杀一人的承诺，在天通寨山脚守着，就像玩弄走投无路的鼠类，看着对方崩溃着急。

“他们这就是逼你自己站出来。”邹旎感慨那人心思之阴险，但这一点在场众人都知道，万事还要凭借地黄做出选择。

地黄看着靠在邹旎肩膀上的人，昨日对方的玉戒让他成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可是在很久以前母亲便去世了，是他亲手安葬的。

就在所有人都诬陷他偷了至宝、打伤师门的时候，只有娘相信他。

可后来丧心病狂的人们无所不用其极四处搜寻他的下落，将无辜受牵连之人都拖下水，但凡跟他沾上一点关系的都会被带到凌虚塔关起来。

他娘在那时便一病不起了，等伺候母亲终老，他躲到境外几年，在那几年时间里他的修为大大增进，同时也想明白了一些道理。

世人皆蝼蚁，有人说就有人听，便会盲从。大错的不是随波逐流之众，错的是错误引导的凶手。

回了凌虚塔他不顾来自四方的辱骂与白眼，这次将在乎的人守护了起来，让所有人的矛头对准自己，将自己放在凶手的目光下。

所以这个结局他一开始便也预料到了，地黄默然片刻，拉起那双焦黑的手，他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母亲和他自己。

“我会去伏诛。”地黄收回手，同时郑重地对祁霁说，“凌虚塔下有个傀工叫马三，他是我小舅，这一批的傀儡虫就要成熟了，他会送上来，同时想办法跟你们联系，只要虫母一出现，凶手定会出手，他已经设好了局。”

李阿南看着穿戴好准备上去的马三，他背了一个硕大的背篓，身后跟着三个差不多年纪的人，剩下的傀工目送他们的解放，她犹豫半晌，本就因为不见天日的青白色皮肤越发寡白，看起来鬼一样渗人，她上前一步，半晌才开口，“工头儿，我......”

马三摸了摸她的头，“以后你就是工头儿了，挺起背来，别叫他们将你看扁，同时你要将大家护好。”

李阿南压力山大，她不晓得明明大家都失了上去地面的心，为何只是短短几天，那些半死不活的虫子如雨后春笋似的都成熟了，且瑕疵很少。

更重要的是，自打爷爷走后，只有马工头儿对她最好，手把手教她培育虫子、制作傀儡丝等等，马三这一走，永远不会再见了。

马三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也知道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不长了，所有藏在地下苟活的人都要到大太阳底下去讨生活，他可能见不了几天太阳了，但阿南还小，日子还长，那些手艺能保证她有天沐浴在太阳下也能靠本事活下来。

傀工寿命短，比这些他们赖以生存的虫子的寿命还要短，但他们都是人，若他这次出去能成功，这些小娃的日子将不再难过。

“别哭，往上看。”

马三带着一队人从藤蔓密布的洞口向上攀爬，他们要爬两天，才能够到上去的路，李阿南只是瞧了一会儿便瞧不见马三他们的身影了，她不由的悲从中来，自己也要熬到马三的那个年纪才能出去了。

窦饶放出消息，罪首地黄已经伏诛，不日将于城门处斩首示众。

信斋拖着一副风烛残年的身子去牢里看望了一眼这个徒弟，真是天妒英才、年少有为啊，他惋惜地落了泪。

地黄是自愿的，窦饶没有落井下石，只是将他关押了起来，也允许看望。

地黄坐在黑暗中，向自己从来尊敬的师父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师父，您曾说培育傀儡虫母需要活死人，那培育后呢？那个人会变成什么样？”

信斋拭干泪痕，还以为这孩子已经疯了，临死前不求他救命，反倒问起这入门知识来了，但信斋突然想起地黄每月来送药的面上，心柔软了一瞬，替他解答了，“会变成焦黑状，仿佛烈火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