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眶又抑制不住湿了,因为他的小棠,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苏桓语没有再靠近,他站在床尾,应急灯光照的边缘,对床上的人笑了一下。他压着喉间的酸涩,含着笑慢慢说:“你好,方疏棠。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苏桓语。”
苏桓语没有再靠近,方疏棠却依然皱眉紧盯着这位陌生人,没有放松警惕。
这样陌生的目光,让苏桓语确认,方疏棠确实接受过催眠治疗。
他的小棠,竟然不记得他了。
苏桓语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涩情绪,又笑了一下,缓声说:“季路让我来的。”
听到季路的名字,方疏棠眼里的戒备褪去一层。但仍是不说话,一动不动的看着苏桓语。
季路的名字有效。苏桓语判断,方疏棠目前可以确诊重症社交障碍,只有在他熟悉的人面前才能放松一点。
他庆幸自己此刻是医生,可以借助这层身份光明正大的接近他的小棠。
“我不碰你。”苏桓语匆忙擦了把眼睛,举了举双手,然后把手插进兜里,看着方疏棠问:“你试着动一下脚趾,有知觉么?”
方疏棠皱眉点了点头。
苏桓语又问:“身体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苏桓语扫了一眼床头的仪器数值,又看了眼方疏棠僵直的身体。方疏棠脚趾有知觉,意味着现在麻药已失效,这种程度的伤应该很疼。
方疏棠却没有知觉似的,皱着眉开口:“没有。”
声音嘶哑,听起来像沙漠里的风。
苏桓语又气又心疼,笑着问:“你是木头人么?”
这种玩笑话方疏棠并不理会,那双黑沉的眼珠里没有半分情绪,如同一汪被人遗忘的千年寒潭。
苏桓语心尖又疼了一下,情感淡漠症。
这些年,他想象过无数次方疏棠后来的模样。矜贵的、潇洒的、功成名就的,会肩负一身荣耀回到他身边,如同过往一般,照亮他的余生。
他如何也想不到,那轮曾经温暖过他的骄阳,竟会与什么狗P寒潭扯上关系。
原来,不是他的世界失去了暖阳。而是整个世界早已日沉夕落,再无亮色。
苏桓语压下眼底的沉恸,插着兜往前走了一小步,踏进应急灯光圈里。他双手插兜看着方疏棠,慢慢说:“我保证不碰你。但我需要看一下你的伤。可以请你帮我么?”
他不知道如今患有情感淡漠症的方疏棠是何心性,但曾经的方疏棠,从不会无视求助者。
苏桓语整颗心又软又疼,几乎要压不住眼底的胀意。因为他看到方疏棠没有思索太久,皱着眉慢慢揭开了被子。
他的小棠,还是这么善良。
苏桓语看着方疏棠的眼睛,真诚道了声谢,然后缓步走近病床。
随着他的靠近,方疏棠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果然如季路所言,这不是车祸型PTSD,而是肢体碰触型PTSD。
他的小棠,害怕别人的靠近及碰触。
苏桓语看着方疏棠的眼睛,又低声说了一遍:“放心,我不会碰你。”
他一次又一次强调“我不会碰你”,是给予病人心理暗示,缓解病人的焦虑情绪。
方疏棠皱眉眨了下眼,移动瞳孔看向悬在头顶的输液架,不再看着苏桓语。
这是默许了。
得到方疏棠的允许,苏桓语才将目光慢慢转向病床。
随即,目光一沉。
他看到,医院洁白的被褥间托着一抹被纱布缠满的身躯。
病人没有穿衣服,只在腰间松垮的反搭着一件医院统一发放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一眼看过去,竟看不到伤在何处。不过伤处处理的应该不错,目前所有纱布洁白,没有渗血。
苏桓语控制目光,只看着方疏棠的眼睛说:“我需要拿一下病历本。”
方疏棠咬着下嘴唇点了下头。
苏桓语心尖又被戳了一下。小棠没有变,害怕的时候还是会咬下嘴唇。
苏桓语心疼的想找高柴拍片子。
因为他意识到——他的小棠,在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