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义不记得自己是怎样驾驶着只剩一半的翱鹰和支援大部队交接,又是怎样安排好后续的一系列工作。他甚至还参加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和温元帅一同揭露巴顿上将的阴谋。
等这一切结束后,距离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这时崔明义才得空向搜救队询问救援进展。
“报告少将,截至目前为止,已找到十五名我军战士的下落。其中有五人遇难,三人重伤,七人轻伤。流萤、飞鸽战机已回收,但因受损严重后续均不能再投入使用……”
强烈的精神刺激,加上长时间连续不断的高强度连轴转,令崔明义精神有些恍惚。搜救队队长的汇报比最前沿的生物研究还难理解,听得崔明义本就快卡壳的大脑转速更迟缓。
“辛苦了,把名单给我看看。”崔明义强打起精神听完,却没能获取最关心的问题的答案,眉头微蹙。
搜救队队长不是傻子,岂会不知道崔少将想听的是什么。他为难地搓了搓手,纠结道:“……少将,翱鹰和寒上尉都仍下落不明。”
崔明义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声音快细若蚊鸣:“那你认为生还率有多大?请说实话,不用安慰我。”
看着被奉为冷血战神的崔明义展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救援队队长眼底流露出不忍的神色:“现在已经过了黄金救援时间,只能寄希望于奇迹发生。您放心,我们会尽全力搜寻到最后一刻的。”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崔明义感觉身体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不稳地晃了晃。搜救队队长扶住他,劝他去休息一会儿,他摆了摆手。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没见到寒双本人以前,崔明义不会放弃等待。
他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回了家,打开自己的电脑,找出那个叫“Destiny”的文件夹。现在的他体会到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分明从前那么好奇内容物的秘匣,如今有了打开它的钥匙,他却踌躇胆怯了。
崔明义对文件夹里的东西有一个很模糊的印象,大概知道是什么方面的内容。而正是知晓大致的方向,他才没有勇气去看。
不过,他已经因为犹豫不决,错失了和寒双敞开心扉的最佳时机。他不能再“讳疾忌医”了。于是崔明义果断地输入密码,打开了文件夹。
不出所料,里面有一封情书,还有一份遗书。
情书毫无疑问是写给寒双的,里面的用词极尽缱绻缠绵,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中心思想倒只有一个,那便是即便他们的感情得不到法律认可,他也早已把寒双当做此生唯一的爱人。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崔明义曾经的疑问因此解开:他就是在失忆前不久创建了这个文件夹,准备写一份正式的求婚情书送给寒双,同时作为寒双25岁的生日礼物之一。只可惜意外比计划先来。
另外一封遗信比录入军队个人系统里的遗书更富有感情色彩,没有公式化的遗嘱,更着重于私人情感的表达。
比较让崔明义意外的是,在遗书中占据大量篇幅的除寒双外,另一个主人公是崔明礼。崔明义对他从事的事业表示了鼓励肯定,告诉弟弟他早晚会成为红遍全联邦的巨星。
这份遗书只写了一半,和父母道别的段落刚起了个头就没了下文。情书也好,遗书也罢,都不是军事机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辛,所以当时的崔明义只匆匆设置了串数字密码。
谁知这一搁置就是三年。
通过情书,崔明义知道了他也曾想过手作一枚戒指送给寒双,但……崔明义眼眶发酸,从电脑前起身来到储物柜,拿出勿忘我戒指。
崔明义吸了吸鼻子,吞回泪水。眼下不是流泪的时候。寒双生死未卜,他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珍而重之地摩挲着戒指,睹物思人,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
崔明义去往卫生间,掬起一捧水洗脸醒神。他抬头看进镜中,瞧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仅一天的时间,他便迅速憔悴苍老了。眼圈乌黑中夹杂着几分哭泣后残留的红;布满血丝的眼球黯淡无神,像粘黏在一起的玻璃珠碎片。
哈,寒双莫不是知道他容颜衰退,所以不愿回来见他了?
“你状态好差,要不先休息会儿?”沈凯宗拉开门,被崔明义那如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般的脸吓了一跳。
崔明义没看他,双眼仍死死盯着眼前的屏幕,哑着嗓子说:“在找到他之前,我会一直等在这里。”如果不是身体确实超负荷了,他现在应该在和救援队一起搜救。
“该说你俩是情种呢,还是该说你们擅长自我感动?”沈凯宗说别人,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双桃花眼成了两汪死水。他和崔明义一样忙碌到现在,说话有气无力的,“为了别人进行非必要的自我牺牲,死去的人倒是一了百了,活人却是煎熬折磨……”
“别说了。”崔明义低声呵斥道。他没有心情和精力同沈凯宗辩论。
沈凯宗没再多说什么,接了杯水放在他手边:“喏,不休息可以,好歹喝点水吧。”
崔明义拿起水杯道了谢,喝掉半杯。沈凯宗来到他身边坐下,故作轻松道:“几年前,寒双也像你这样,衣不解带地守在手术室外等结果。你看,你现在不还好端端地坐在这吗。”
崔明义听出来这位单相思的情敌是在宽慰他,再次真诚地道谢:“多谢。”
每一次作战都会有难以避免的伤亡,面对生离死别,人的感情思想不由得会更为厚重,放下些庸俗的是非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