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在顶层,窗口的视野很好,能看见一片蓝天。床头的百合插进透明的玻璃花瓶里,过了快一周,花瓣边缘微微卷起,是要枯萎的前兆。
褚秀躺在病床上,门口传来一些嘈杂声,她回过头,表情漠然。
“秀秀,祝你早日康复。”
他们没有看到她断腿似的,每个人都扬起热情洋溢的微笑,床头的百合被换掉,玻璃瓶里插上半开的粉白郁金香,早日康复的卡片放在玻璃瓶旁边。
“等你好了,再回白鸟来。”
“你带的学生已经当上小剧目的主演了,褚老师真的很棒!”
她脸上的漠然没有让他们闭嘴,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些完全没有可能的希望和祝福,人群之后,只有一个舞蹈演员,她站在门口,双手交握在身前,一言不发。
“来,我们照相,3、2、1早日康复——”
“秀秀,徐总很关心你,准备以白鸟剧院的名义给你颁发‘励志之星’,以此激励大家勇敢面对困难,好好养病,我们等你。”
热热闹闹的探病结束,人群陆陆续续地离开。
此时,一直站在门口的舞蹈演员才走上前,褚秀认得她,是那个接手了许漫俪更衣柜,在柜门贴上可爱磁吸贴的新人舞者。
“早日...”她止住了声,顿了顿,才重新开口,“一切都会过去的,人生还很漫长。”
“谢谢。”这是褚秀做完手术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房门关上,小小的病房又变成了无限寂静的空间,仿佛与世隔绝,她的悲伤在此时不可压制地弥散到每个角落,窗口的阳光照进来,落到手上,她却只能感觉到一片冰凉。
电话响了起来,褚秀侧头看了一眼,是林星,她别过头去,把头藏进被子里。
又是无人接听,林星叹了一口气,冥冥之中她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她突然想,倘若和梦中一样,褚秀因她被人设计砸断了腿,那么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让她知道这件事。
正想着,刘姨敲了敲门:“太太,今天天气好,要不要到外面走走?”
庭院又找人重新换过了,种了一些文竹和松柏,再看不见一点花。窗台下有几株兰花,她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走过去,只闻见一阵淡淡幽香。
电话响了起来,来电人是“秀秀”,她一惊,赶忙接起。
“喂?秀秀?”
电话那头没有人应她,她不敢挂断电话,过了半晌才听见人声。
“如果后续没有感染情况,就可以转到康复医院了,你人还年轻,没什么坎过不去的,装上假肢一样可以走路跑步。”
“曲主任,她的右腿情况怎么样?”是徐薇的声音。
“右腿没什么大碍,断了两根跖骨,对走路影响不大。”
“好的,那麻烦您了。”
林星捂住嘴,仿若被人当头一棒,玻璃窗上倒映着她的身影,季叔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脸正朝着她的方向。她不敢叫人看出端倪,否则傅言深一定会限制她的行动。
林星将手放在窗台上,强壮镇定,嘴角弯起一抹笑,不经意间转过脸去,仿佛在和好友说笑。
“1号床,是叫褚秀吗?换药了。”
在听到电话那头清晰地传来“褚秀”二字时,林星恍惚了一瞬,她强撑着走回房间,走进浴室锁上门,把哭声憋在喉咙里。
“秀秀!”她哽咽着唤了一声,对面无人应答,几分钟后,电话挂断。
林星蜷缩在浴缸里,她打开淋浴,让水浇在她脸上,冲去泪痕。
噩梦里的场景真的发生了。
那她的孩子,也会离开她么?不,她不相信这是她命定的结局。
林星根据电话那头的线索,在京岸市的几大医院官网上搜索姓曲的骨科医生,万幸这个姓氏并不普遍,她很快锁定了医院。
出门时,季叔一如既往地询问,林星懒得找理由搪塞,反正傅言深也会查到她去了哪里。
到达医院,林星在住院部前台找到了褚秀的楼层和病房号。
站在病房门前,林星从小窗悄悄往里看,褚秀的断腿裹着纱布,就这么大剌剌地敞开,不给人一点缓冲机会。
林星捂住嘴,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住情绪,轻轻打开门。
褚秀转过头,脸上的麻木在看到林星的那一瞬间有所松动。
林星努力扬起一个微笑,却撑不过半秒就开始分崩离析,她表情扭曲,笑不成笑,哭不成哭。
“秀秀,对不起。”林星终是撑不住,抱着褚秀哭出声。
褚秀连日来压抑的情绪也在此刻迸发,她抱住林星的肩膀,失声痛哭。窗外的阳光正好,可林星却觉得眼前昏天黑地,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会好的,”哭得太久,林星哑着声音说,她弯起嘴角,眼睛还是通红的,“我是白鸟老板娘,你想要哪个剧就要哪个剧,谁都不敢说你,谁说你我开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