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一瞬,却似万年。
萧京雪忙偏头错过视线。
“四公子?四公子?”青玉在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家公子呆站着不知在看什么,轻声唤道。
萧京雪匆匆回过头:“没什么,走罢。”
青玉顺着萧京雪方才的目光伸头看去,见一白衣女子和身后丫鬟上了旁的茶楼。
他瞧着那人背影觉得略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具体是在何处见过。
青玉犹豫一番还是开口道:“四公子,方才那白衣女子身形我以往似是见过。”
萧京雪猛地顿住脚步,蹙眉看他:“在苏府?”
青玉挠头:“兴许是,不过我记不太清了...”
萧京雪思索片刻,将手中果干袋塞进青玉手里:“你先回客栈,我去看看。”
青玉拿着袋子瞪眼:“四公子,可是您...”
还没易容......
不等他说完,萧京雪就转身迈步进了人群。
青玉站在原地呆了片刻,摇摇头叹口气走了。
茶楼二楼厢房内靠窗小几旁坐着两女子。
“在想什么?”苏梦和放下茶盏问道。
苏灵与回神,轻声开口:“没什么......”
方才在街道上,萤光将果干递给她时,苏灵与感受到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朝她看来。
苏灵与抬眼望去,发现那目光是源于一身着黑衣的少年。
那人比她以往见过的所有世家公子还要俊俏,身姿修长挺拔,乌发高束,额前碎发随风轻扬,显得洒脱不羁,周身笼着淡金的余晖。
与他对视时,那双眼似笑非笑,锋芒却尽藏眼底。
少年意气好似蒙上了一层冰霜,让人不寒而栗。
苏灵与饮下一口热茶,欲抛却心中思绪,目光却不自主向楼下那位置看去。
那黑衣少年已不见踪影。
苏灵与收回目光,听到苏梦和开口问道:“你可知此次父亲会亲自随你去南域凉家?”
苏灵与惊讶:“为何?”
苏梦和:“你应当知晓一月后便是唐家金池宴。母亲告知我,今年唐家家主亲自写信邀父亲前去,父亲便应了,届时苏家顶尖弟子皆会同去。”
她抿了口茶接着道:“昨日母亲说,此行你嫁往南域,父亲不放心,是以此行你会与他们一同,金池宴结束后再将你送往凉家。”
苏灵与轻笑,眸光渐冷:“父亲对我还真是看重。”
只是不知是看重她路途遥远,途中遭遇不测,身遇险境,还是看重这桩苏凉两家的好婚事。
苏梦和凝眸看着眼前淡然浅笑的脸,精致而疏离,教人瞧不透、猜不明。
她虽坐在苏灵与对面,中间隔着的木桌却好似无边银河,遥远无际。
不知从何时起,昔日那个见人便弯眼笑的小妹已变成如今这般,掩去万般情绪,只余无波无澜的虚假安然。
苏梦和一口饮尽的盏中清茶,满嘴苦涩,心中情绪泛滥,艰难开口:“灵与,这桩婚事落在你身上,我曾向父亲母亲求过,你如今这般遭罪...可我...”
她不禁掩面而泣,哽咽道:“可我没有办法......”
苏灵与无声注视眼前泪流满面的脸,觉得陌生却又熟悉。
儿时尘封的记忆忽然浮现在脑海,一幕幕如薄雾轻纱,缓缓揭开......
尚在襁褓的她,口齿不清唤的第一声是:“姐姐”。
还未及李娘子腰间的苏梦和笨拙把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左右晃着,轻声哄道:“小与不哭不哭哦...”
扎着羊角辫的她,接过苏梦和递来的拨浪鼓,听到她笑着说:“小与,下周我再给你带别的。”
......
最后一幕她抓着李娘子的手指哇哇大哭:“姐姐是不是也不要我了,我讨厌她!”
那一日,哭声在西院里响了一天一夜,然而苏府西院除了李娘子和她,连日日前来的鸟雀都未曾经过。
不知因为苏梦和是第一个主动亲近却又离开她的人,让她不想再记起。
还是因为那场大哭后的连日高烧让她忘记了这些温暖却酸涩的记忆。
尚是幼童的苏灵与高烧退去后,将这段时光连同拨浪鼓一同放在了角落。
现下一幕幕重现在眼前,苏灵与许久不曾湿润的双眼似洪水决堤,流了满面。
苏灵与伸手轻柔握住苏梦和的手,拿着绣帕缓缓擦拭她面上的泪水:“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怕是替妹妹寻得这桩姻缘高兴糊涂了罢。”
苏梦和一怔,嘴唇不自觉抖了起来。
方才苏灵与握着她的手,在手心一笔一画写道:
梁,上。
苏,家,弟,子。
有,六。
苏梦和浑身冰冷,似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打了个激灵。
她扯起嘴角笑道:“是...是啊...姐姐这是高兴糊涂了,方才说的胡话别放在心上...”
苏灵与收回手,抬起衣袖逝去自己脸上的泪珠,面上笑意不减:“南域凉家乃咒术世家,与苏家可谓门当户对。“
她顿了片刻,缓了口气又接着道:“这桩婚事于我而言是再好不过了,姐姐要祝福我才是。”
苏梦和紧紧回握她的手,眼角泪痕犹在,点头笑道:
“姐姐祝福你这辈子,都要好好的,幸福的......”
活下去,不论经历什么。
砰。
烟花乍起,天际如绽开了千枝瑶华,璀璨夺目。
窗棂之内,两人紧握双手,脸庞被点点光辉染得明暗交错。
苏灵与唇角微扬,笑意浅淡,似欢喜,似惆怅。
她凝望着漫天流光,眸中倒映着小小的彩色烟花,转瞬即逝。
此般盛景,亦不过昙花一现。
她从不求此生幸福,只求如愿以偿。
如这火树银花,虽短暂但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