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卯时未至,街上只偶有零星更人来往,不太有人味的崇仁坊间青女伏地,巷道宫灯摇曳,零星的灯火衬得叫人有些许悚然。
寒风冽冽,铁蹄踏破晨霜,楚肆楚六望着前方压浪袭步的钊翮,暗暗缩了缩脖颈。
还未等寻到厢史处,晦暗处一童龀便伸手叫侍卫拦下了三人。钊翮凝眉勒马,出声闻讯所为何事,那童龀咧了咧嘴,亮了身牌。
“我家主人有请”
钊翮看那螭纹玉韘,抓着马鞭的手僵了一瞬,而后翻身作揖,被童龀引着进了座庭院。
院落算不得大,却胜在精致。屿城罕见的水榭流泉在夜色中闪着粼光,一座草庵式茶屋立于中央。钊翮疾步到了门前,叩了一声,便在门内人的应允下抬脚跨了进去。
屋内燃着炭火,鸭熏香炉中缓缓飘散出几缕清烟。一玄袍男子立于案前,三指执笔,腕平掌竖,独自摹着字帖。
“小王在此候了约莫得有一个时辰,郧国公起的真是不早啊”男人头也不抬,狼毫在宣纸上拖出最后一道墨痕“是昨日家宴春风得意,或是舍妹温香软玉在怀,竟使得公爷将如此贵重之物丢了整宿,才着急忙慌出来寻?”
笔架清脆一响,再抬眸时,男人已踱至跟前。他生得本算端正,偏是那下垂的眼型与高起的颧骨,衬着窄长面孔,透出几分叫人不愿亲近的气息。
“秦王说笑了,然既知妹婿有家眷要寻,便请快些吩咐,好不耽搁寻人的时间”钊翮拱手,语气淡淡,也无攀谈之意。
“这是吏部小差私宅,隔墙无耳。而今关起门来讲话,既你迎娶懿安,我俩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何必故作清流姿态。”秦王薄唇轻勾,伸手拍了拍钊翮的肩臂。
“郁珂郡主的去处孤知晓,孤不屑得和你演戏。去叙州帮孤做些事,她自然可以平平安安回到公爷身边。”
钊翮有些迟疑,虽然如今自己已然半边身子踏进了秦王党羽,却因的始终未有表态,明面上郧国公府还独立在兖王秦王两方之间,在灰色地带偷着喘息。
不同于以往未有实权的驸马,钊翮身处外戚一脉,手中也实打实捏着大鄢盐政命脉。若带着这样的身份宣告归顺秦王,想来于自己是君王猜忌杀身之祸,于秦王而言也绝非良策。
何意?钊翮不敢猜。
“父皇虽不善党争之博弈,却也断然不是愚钝无知之辈。母妃为何非要帮你讨得这驸马之位孤无意深究,孤只明白既然父皇点了头下了诏,便是默许公爷与孤在某些时候把劲儿往一处使。”秦王说罢,唤那门口候着的童龀进来。
稚子手拙,不似成人有腕力,听写下的几个名字歪歪扭扭不成气候,难看的紧。“枕书,你这篆体形散神也散,说你是我秦王府上书童,给孤丢尽了脸面。”
枕书笑呵呵爬了起来,抓起那字条便塞进了钊翮手里,而后俯身磕头,答道“王爷,字是传意用的,目的达到了,谁又闲的去管写的过程是美是丑?王爷既不叫我练,必是我这手贱字还有些许作用,能为王爷尽犬马之劳,枕书足矣。”
秦王笑斥两声,钊翮定睛瞧了瞧那张纸条。除刚由枕书填上的几个南蛮名字外,背面还写着盐铁丝粮的分配,数量十分可观,钊翮不由得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宋屹玔,秦王要和南蛮人交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