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睡去吧,穿个睡衣就出来晃,手冻得跟块石头一样。”万山朗捏捏他的手,转而拿走撑衣杆,将剩下两件衣服一并挂了上去。
挂完后,万山朗拍拍手上的雨水,转身看见裴行川来拿内裤,以为他现在就要洗,先一步拿走,催促道:“我去洗漱顺手就搓了,赶紧回去吧嗷。”
裴行川又看了眼内裤,顺带悄悄瞄了眼万山朗,内心挣扎着按下抢回来的念头,回屋去了。
目送他房间的门关上,万山朗看向手里的内裤,若有所思。
窗外大雨下了半个多小时也未见减弱分毫,裴行川被灯泡晃得眼睛疼,摘下眼镜滴了眼药水后就熄灯准备睡觉。
可眼睛闭上,剧本中连缀的文字,似乎变成了一幅幅底色灰暗的图景浮现脑海。
裴行川侧过身,清醒得睡不着。
下午简单粗暴地告诉万山朗,这是一个警察抓人贩子的故事,其实并不算准确。原著的主视角,是以作为人贩子的祝安展开。
祝安是祝华君和买家的孩子,祝华君从被拐进大山起,计划了四年才从大山里逃出,重回故土,饱受折磨的女人无法接受家破人亡的结局,直接疯了。可绳在细处断,她在此时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也就是祝安。
祝安从小在母亲带着怨恨的爱,和小镇的流言蜚语中长大,唯一的玩伴是同学萧风。可在一次考试成绩下降后,祝华君受不了打击,当着祝安的面从窗台一越而下。
长久以来的生活环境造成了祝安心理扭曲,就此走上了铤而走险拐卖妇女儿童,贩卖人口贩卖器官的,报复社会这条路。
电影的开头是祝安搭上内线被介绍入伙,十几年时间,手上沾了数不清的鲜血,一步步爬到高位,最终被萧风牵头追查该案的专案组破获伏法。
因为主视角与主流价值观相悖,可能还面临送审这一大关,导演和编剧争执不下:是以祝安视角的犯罪过程,还是萧风视角的悬疑刑侦。
这也涉及主角番位的问题,李薇这边据理力争。裴行川听说后来导演王请洲邀请了原著作者参与编剧组的修改。现在裴行川拿到手里的这个版本还不是最终版。
裴行川个人是更倾向于祝安视角的,倒不是番位原因,而是在反复阅读过原著后,他认为更能表现故事压抑阴郁的本色,以及与警方博弈的紧张感。
如今躺在这里听雨,窗外就是莽莽三千大山,有种别样的身临其境之感。脑子里想着事,渐渐有了困意。可还没等睡意酝酿起来,一声惊呼从旁边那屋传来。
宿舍里的木门根本不隔音,也就起个隐私遮羞的作用。裴行川睁开眼,略一迟疑,还是起床披了衣服过去看看。
敲门得到了里面的准许后,推开门,裴行川看见万山朗正抽纸擦着被褥。见他进来了,匆匆跟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两句就挂了。
“吵醒你了嘛?”万山朗将浸透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尴尬地笑笑,“刚数兔子,把电脑和杯子放床上,结果杯子忘了盖……李制片说没多余被子了,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出太阳。”
“数兔子?”裴行川看书桌上,点兵点将一样摆了一桌子的狗尾巴草兔子,最前面还摆着两只绿色的虫子,疑似统领三军的元帅。
他面无表情,“那你今晚怎么办?”
“凑合一晚上呗。”万山朗注意到他的眼神停留,将那两只草编蚂蚱拎着递给他,“好看吗?给你养着玩儿,不会死。”
“……谢谢。”裴行川接过,看他慢条斯理将剩下的兔子都收进袋子里装起来,把那倒霉杯子和电脑放回桌上,转身继续弄床。
那水泼得非常不凑巧,刚好在床正中间一大片,估计垫被都被浇透了。万山朗很轻地叹了声气,弯腰去扯被子,“希望明天出太阳吧。”
可窗外雨势大有水漫金山的意思,森森寒气从没关紧的窗户透入,夹杂着几点雨丝砸在窗台上,迸溅出一朵小花。
裴行川伸手拉上了玻璃窗。
“你赶紧回去睡吧,杵这里站岗啊。”万山朗打了个寒颤,准备先把垫被翻起来,可刚动作了两下,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服。
裴行川说:“明天再弄吧,今晚先跟我睡。”
“算了吧。”万山朗继续把垫被扯出来架在椅子上,“你睡你的吧,床是小了点,我都挤得你没地方睡了。一个人睡舒服些。”
“我没觉得挤。”
“真不用。”
裴行川将被子抱了回去,拿起枕头塞他怀里,催道:“快点。”
于是,万山朗带着他的枕头,顺理成章占了裴行川大半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