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沉沉的钟声响起,绵长低回。声音悠远留有余音,是宫中的钟楼发出的,表明子时已至。
子夜归,谁怜枉死魂。
阿筝沉默许久,终是开了口:“你将事情仔细道来。”
梅砚闻言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压抑许久的哭声终是泄了出来,她知道,九公主答应了。
她突然有些悔恨,自己若是早些来,花铃是否就能活着?
微雨留下的是一份血书,这血书并非是用纸笺书写的,而是像仓促之间撕了里衣匆匆写下。
落款是段典。
血字早已凝固,整张血书上沾着一团团大小不一的血迹。血书约有千字,阿筝不知这些字要流多少血才能写得全。
比之血迹,其上的内容更是令人触目惊心。
阿筝神色沉重:“这份东西有谁看过?”
“无人看过。”梅砚坚定地摇头,“微雨将此物交给奴婢的时候,便言明了它的重要。”
“奴婢一直好好收着,从未打开过这个包袱。”
阿筝见她面色不似作假,姑且相信。本以为微雨身上的凌虐痕迹是因色所致,现下想来或许这些是逼问手段。
这样看来,将此物藏在冷宫确实安全。
“微雨与你的关系旁人可知?”
梅砚再次摇头:“来往得小心,奴婢几乎日日在绿芫堂,便是连花铃她们都不知晓。”
说到花铃,梅砚的神情明显又悲伤起来。
阿筝想了想道:“你可知微雨的身世?”
“奴婢记得,她叫唐微,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她哥哥在军中卖命,好像叫唐凡。”
梅砚走后,阿筝靠在椅背上,盯着手中的血书一言不发。
绿芫堂说是冷宫,实际是萧婕妤的住所。萧婕妤正是宋言青一案中的知情人,死去六皇子的生母。
据说她是因此疯癫逐渐被皇帝冷落。
今日她的鸟身出去时,也正巧看到了黄有德作恶,只是,待她要出手时,花铃便已香销玉沉了。
皇宫,真是令人生厌。
阿筝敛去眼中的冷意,起身回了寝卧。
……
梅砚回到绿芫堂时,敏文和敏武已不见踪影,想来是已得到了黄有德的赏识,调往别处了。
这样也好,她可以更安心地守着娘娘。
她等着这些人身死的那一日!
进了屋里后,梅砚才看到娘娘正坐在地上抱着椅子,呆呆地掰着手指头。绿芫堂没有炭火,冬日极为难熬,地面更是凉得透骨。
“娘娘!”梅砚忙过去扶她,也不知娘娘这样坐了多久了。
萧婕妤见她过来后登时扬起了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回,回。”
梅砚内心酸涩,掏出帕子为她擦脸,哄了很久才成功让萧婕妤睡下。
她知晓,娘娘是在等她。
……
宫中的白玉道上,一行人行色匆匆。
“还不快些。”
御史夫人转头向身后的女儿催促着。
今日可是为九公主选伴读,九公主近来名声显赫,且替她选伴读这事儿还是玉贵妃操办的。
京都里谁不知,玉贵妃身后是薛家,薛家可是百年世家。玉贵妃本人又是后宫中最受宠的,便是后位都可坐得。
做了九公主的伴读,便能去国子监读书。
虽说灵麓书院也是京中顶好的学院,可再好也好不过国子监去。
知晓了这消息,御史夫人便早早地准备上了。哪知她这女儿丁点不知晓她的苦心,摆着个臭脸像是谁欠了她一样。
御史夫人停下脚步,严肃叮嘱:“今日你可得讨好九公主,拿下这伴读的位子。若是没能成功,看你爹怎么罚你。”
说完便拽着她疾步跟上了前面领路的宫人。
赵央扁扁嘴,无奈地跟在母亲身后。她才不想当九公主的伴读呢,她可是听说过的,九公主脾性差还爱趋炎附势。
她们这种清流之家何必非要借此进国子监,灵麓书院也是很好的呀,何况萧公子也在那里读书呢。
虽是替九公主选伴读,玉贵妃仍是以赏花会的形式邀了这几家的夫人们,在潮汐阁办了宴。
一应用度不比元辰宴上的差。
阿筝到的时候发现那三家皆已入座。
见她来了,玉贵妃朝她招招手,笑着对夫人们道:“今日相邀夫人们赏花,随意便可,无需拘束。”
座下的夫人们颔首,带着女儿们行礼。阿筝温声回应,趁此打量了这三位姑娘,她们确是那些画卷中最为漂亮的。
左边是御史赵晋的小女儿赵央,着一身鹅黄的袍衫,相貌灵动可爱,却在她看过来后躲避了视线。
中间是京兆少尹江谯的妹妹江宁。江宁人如其名,生得宁雅娴静,柳叶眉湖水眸。周身礼仪周到很是彰显贵女风华,只是唇色泛白,是病弱之躯。
右边则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太常寺奉礼郎师听安之女师若薇。
御史掌谏,可监察弹劾朝臣;京兆尹管京都行政事务;太常寺掌宗庙礼仪,通些鬼神应是不成问题。
若不是画册上的其他官职不算好用,师若薇此人,阿筝起初并不想挑她。
一来是考虑到那日她受众嘲,日后进了国子监也难以安生;二来则是由于屈承戟的关系,阿筝有一丝顾虑,怕她是个恋爱脑。
她并不歧视爱情至上之人,只是她想要的是一把刀。不需要多锋利,只需在关键时候出鞘便好。
“梅园的花开得正盛,不如几位陪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