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进殿后便坐在了玉贵妃身侧,虽未言语,众人却知晓:天子这是为了南修仪来的。
顿时就有嫉恨的目光投向南姝。
只有南姝自己知晓,皇帝虽是来了昭和宫,却一眼都未曾看她,只静默地摸着手上的扳指。
他不悦时,才会这般。
玉贵妃收回了逗鸟的手,淡声对着柳烟道:“将你方才所说的再说一遍。”
柳烟声音发颤,僵在原地不敢抬头:“是。”
天子对南修仪向来特殊,她在福熙阁已见了无数次。这时过来定是为了救南姝,可她已不能退了。
“奴婢是福熙阁的宫女,在南修仪身边伺候的。几日前,南修仪身边的小德子骗奴婢去了隐蔽处,将奴婢掐晕,随后扔去了枯井里。”
“奴婢命大,靠着枯井里的水活了两日,侥幸被周才人所救。”
至今为止,提到这件事,柳烟仍是一阵后怕。她夜夜梦魇,梦里皆是欲置她死地的一双鬼手。
“奴婢自认忠心,且帮娘娘处理了多少阴私,娘娘为何要奴婢性命。”
这番质问,妃嫔们听在耳中,面上皆是平静。
主子处理奴才在宫中并不算稀奇的事。虽有宫规,但那也不过是一纸空文,落不到实处来。
若不是今日搬到明面上,且还带上了南修仪小产之事,这番说辞也激不起众人心中的波澜。
见玉贵妃没再提问,姚公公只好接了话,顺势道:“南修仪,这宫女所说你可承认?”
周才人听后攥紧了帕子。姚公公这话明显只问南姝是否承认杀柳烟,却忽略了柳烟所说的阴私之事。
但因问话之人是姚公公,她只能咽下那一丝不满。
南姝静静地看着上首的帝王。
“柳烟所说,的确为真。”
桃杏急了,顾不得规矩蓦然出声:“娘娘,她明明是诬陷,您为何不辩解?”
一语激起千层浪。
众人没料到,南姝竟真的承认了,她是不要命了?不仅是在座的嫔妃,窝在软垫上的阿筝也陷入沉思。
她能这般大方承认,难不成是有后手?可霍元修并未跟着前来,这足以说明利用父子亲情这一招已是失败了。
南姝拉住再欲出言的桃杏,轻声笑了,那笑多少带了点苍凉的味道。
“嫔妾就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
无情无义,这用词值得品味。
阿筝眯起眼睛,南姝这是伏低做小还是以进为退?
皇帝终于抬眸看向南姝,淡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嫔妾知道。”南姝闭了闭眼,睫上湿润,“无论是柳烟说过的,亦或是还未说出来的,都是嫔妾所做。”
姚公公听得心惊,一时间犯了难,南修仪认得这般快,也出乎他的意料。
眼下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姚公公只能转而问柳烟:“你且说清楚。”
“是。”
“南修仪曾答应救奴婢的家人,奴婢这才愿意追随。可前些日子奴婢发现,南修仪骗了奴婢,她并未去救,也并未杀了那些作恶的马贼。”
“奴婢的家人,全部惨死在马贼手下。可怜他们逝去三年,奴婢竟从未替他们烧过纸。”
柳烟泣不成声,指着南姝声嘶力竭,眼中恨意如化不开的墨。
“奴婢以往得南修仪的恩惠,替她做了不少恶事,今日圣上在此,奴婢不敢欺瞒。”
“南修仪身体康健,从未小产过。且她嫉妒端妃娘娘,为此迫害了七公主,推公主入水。”
“甚至端妃娘娘小产后,宫中的鬼胎流言也是南修仪派奴婢去传出来的。”
“端妃娘娘中的鸩寒草之毒,奴婢也曾听到南修仪与毛太医提到过。”
柳烟吐露这些的时候,霍寒漪静静地看向了南姝,对方却只是垂着头。
是不敢看她吗?她叫了这么多年的姨母,她的姨母可有过一丝后悔?
不,若是后悔,她又怎会散布鬼胎的流言,还用鸩寒草毒害母妃。
“奴婢有事禀告!求见皇上!”
“奴婢有事禀告!求见皇上!”
殿外传来一男子的呼叫声,南姝身形一颤,终于抬了头,红着眼睛急切地说了句:“嫔妾认了,这些事全是嫔妾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请皇上降罪。”
语速快得像是生怕众人听到殿外之人的陈述。
旁观至今的宋昭仪终是启声道:“即是要审判南修仪,何不将事情做得全些,嫔妾觉得,不妨听听这人想说些什么。”
可她话音还没落,南姝便急急伏低身子,对着上首的皇帝磕了头:“嫔妾已认了罪,皇上罚了嫔妾便是。”
这反应倒像是那人要说出更多不利于她的事。众人因这话都去看皇帝。
惠妃沉吟片刻道:“臣妾也以为应唤他上前听一听。”
皇帝的目光平静无波:“宣他进来。”
“是。”姚公公应声,对着小河子示意。
随即,那人便被带上了殿。他一进殿,南姝便失了话语,只伏地不起,令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奴婢小德子,见过皇上和各位娘娘。”
小德子并未去看身边的南姝和柳烟,只对着帝王认真一拜:“奴婢罪大恶极,这条命早该还给别人,因为南修仪,奴婢才苟活至今。”
“奴婢并非是为南修仪争辩,只是想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求皇上应允。”
“准。”皇帝漠然道。
小德子磕头跪谢,转而看向柳烟:“你道娘娘并未派人去救,实则不然。娘娘的人到时,你的家人早已死于马贼之手。娘娘怕你伤心才与你说她们都还活着。”
柳烟闻言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明明是娘娘食言了!”
小德子摇摇头:“虽不知你为何笃定是娘娘没去救,但娘娘为你报了仇,那些马贼都被斩杀了。你在福熙阁待了这么多年,娘娘待你如何你应是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