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举起刀,精铁铸就的刀像风干的糕点,忽然碎了一地。
童梦山一时间愣在了原地,握着一个完好的刀柄,雕塑般维持着举刀的姿势凝固住了。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不敢相信眼前是无出其二的现实。
白照鸿就站在他面前,收剑入鞘,笑道:“你看,春天是一个温柔的季节。”
童梦山张了张嘴,嘴里却尝到一股甜腥味,视线也模糊了一瞬。他没能发出声音,僵硬地低头看向自己,才看见自己也和自己的刀一样,满身裂痕。随后他就像一尊真正的雕塑被人推了一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擂台上下,一片死寂。
吐缶恒一招手,两名太医连忙跑到台上查看童梦山情况。白照鸿看他俩满脸冷汗,安慰道:“他还有一口气,暂时死不了。”
暂时?那岂不是耽搁一会儿就死了!两个太医更是哆哆嗦嗦,赶紧喂药的喂药,止血的止血。
刀剑无眼,比武受伤乃是常事,白照鸿没有杀他,于情于理也就没有什么错处,只能怪童梦山自己实力太弱。可是话是这么说,但躺在地上的——可是童大将军童润的嫡子啊!
世家贵族们都脸色凝重,一个两个话也说不出,并时不时瞟一眼上首的皇帝观察对方是何想法。看台上剩下那些花了钱来观赛的商贾和百姓可不在乎,他们本就对作恶多端的童氏怀恨,只是碍于童氏武力高强不敢多嘴。如今看见那么威风的童梦山被一个平民一招击败,皆是涨红了脸,在短暂沉默后爆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掌声、欢呼声。
在前所未有的热烈气氛中,一个脸色惨白的小太监跌跌撞撞跑到吐缶恒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皇上,大事不好了,童、童大将军在凛丘起兵,正带着十万兵马往豫州去!”
吐缶恒脸色大变,手中茶盏应声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你说什么?!”
——
“沈延津前在门下,邪佞谄媚,谮毁忠良,疑惑圣听,遂居权宠……今辄进军,共讨奸孽,愿陛下深垂省察,速斩津首,则众望厌服皇祚复隆。津首朝悬,诸君夕退……令诸军早还,不至虚扰?!”(注1)
吐缶恒面沉如水,一把将童润的奏章摔在桌上,在紫宸殿里来回踱步。
沈延津跪在殿中,恳切道:“陛下,臣一心为国,不曾有过半分异心啊!”
皇帝挥挥手叫他起来,明显心不在焉:“朕当然知道!”
他又走了两步,一顿,问太监:“童梦山怎么样了?”
“回皇上,童梦山已经在宫中安置下来,两位太医照料着,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好,好。”吐缶恒点了点头,冷笑道:“他受了伤,就需要好生静养,决不能踏出我这宫门半步!知道了吗?”
“是。”
“陛下,”沈延津站起来道:“童润在凛丘起兵,为的是攻打豫州,灭我沈家,如今宣州又有童珣起兵响应,两面夹击之下,豫州恐怕撑不了太多时日,我想带一些身在平州的沈家弟子回豫州镇守。另外,还想请陛下派人支援宣州。”
顺天府紧邻宣州,而宣州的北部就是豫州。童珣在宣州起兵,说是响应童润,诛沈延津,清君侧,其实只要童润拿下了豫州,就可以和童珣在宣州汇合,直接兵临城下。
话说的十分有理,可是吐缶恒不是不想派兵,而是实在无人可用。毕竟童润要能找到第二个可以清的对象,也不会轻易动沈延津的主意。
他叹了口气,问:“童润起兵的消息没泄漏出去吧?”
“皇上,这种消息恐怕是瞒不住啊。”沈延津苦笑道。
吐缶恒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他长叹一声,突然道:“武会是让童家搅乱了,不过朕看那两个平民倒是可堪一用。你意下如何?”
沈延津道:“陛下说的可是那白照鸿?”
“还有一个排第三的叫什么来着?闲月。他们俩总该和童家扯不上关系吧?”吐缶恒问。
“这是自然。”沈延津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其实这二人……”
吐缶恒凝神细听,听过后,面露喜色,抚掌道:“好,好!那就这么办。”
保和殿上衣香鬓影,宫女太监穿梭在桌案之间,端上御厨准备的山珍海味。一干大臣坐在下方,各个皮笑肉不笑地拉着家常。
童家清君侧的消息就像荒原上的一颗火星,风一吹就传遍了天下,想到大军兵临城下,皇上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办宴,被弹劾的沈延津就坐在皇帝身边,这群大臣就一阵腹诽,饭食当然也是吃不下的。
白照鸿和另一个得了前三甲的平民坐在一起。
酒过三巡,沈延津才站起来道:“请诸位静一静,臣有一言。”
众臣们早等着他这句话,哪有人敢真的喝酒。大殿中很快便安静下来。
“诸位已经得知,童家以忠君之名行谋反之事,在宣州集结军队,妄图攻打豫州,一旦让他们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他语气激烈,感情真挚,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更衬得下面一众大臣所坐处鸦雀无声。
沈延津也不在意,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宣州乃是顺天府外最后一道防线,仅凭我沈家,恐怕难以应对,为今之计,”他顿了顿,转身面向吐缶恒,恭敬道:“还要请陛下早日定夺啊!”
“沈大人言之有理。”一位年近半百的老臣站起来,他官位比沈延津低,年龄却比雍朝还大,说话也就没什么客气:“但是,如今可调动的兵马虽有,有将领之才的人难寻。敢问沈大人,难道你想让那些流民带领我大雍军队吗?”
吐缶恒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众爱卿不必争吵,朕举办武会,正是为了我朝广纳人才。如今我们的一甲三甲都在这里,朕觉得他二人不错。”
“这……”那老臣还没来得及排出一二三点反驳,旁边又有一人站起来:“陛下,这二人虽武功了得,可是不过江湖白衣,何来领兵之才啊!”
沈延津微笑道:“江大人,这二位可不是什么江湖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