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的午后,天色昏沉,阖上的门挡住了最后一抹光亮。高大的男人立在书房中,负手而立,他的脸隐在黑暗中晦涩不明。
跪在地上的忠平沉浸在沉痛中,他看着他主子劲瘦的背影又滑落一滴泪。
“忠平,把那些都忘了吧。”
男人的声音平和又淡然,更没有一丝感情。
忠平不可思议瞪眼,然后就看到高大的身影转过身,面无波澜。
“今日你就在房中好好休息吧。”
说罢,高大的男人抬步从忠平身边擦过,打开书房门跨了出去。
书房门再次阖上,房中只留下忠平跪在原地。跪在地上的忠平双手紧紧攥成拳,缓缓垂头。
他垂下头的瞬间一滴泪由空坠落直直砸在青石地砖上晕开。
忘了……
他主子居然让他忘了……
那可是他主子曾经视作比命都重的一切啊。
跪在屋里只顾着悲伤和不解的忠平不知道,他主子刚跨出门脸上就失去了所有血色,额间青筋更是爆起。修长的手紧握成拳,手指掐入了掌心。
一主一仆,一个在书房里呆跪着,另一个在书房外僵立着,过了许久许久,直到……
“姨父?你在这做什么呢?冯姨说要给我们熬糖吃,你要来吗?”
站在檐下的郁明缓缓抬头,只见几步之外身量矮小的王小花撑着油纸伞,拿着一柄有她半人高的铁勺正歪着脑袋看着他。
王小花看向他的眼神清澈见底,看着那双清澈眼眸,郁明动了动了僵直的身子,笑笑。
“好。”
听郁明应下,王小花咧嘴一笑,举了举手中的大铁勺。
“姨父,那我们快走吧。冯姨已经在生火了!”
生火?
郁明眼皮一跳,随即他迈开僵直的腿大步流星就朝后院走去。
他腿长,不过几步就到了后院。
郁明快步赶到,没有看到他以为的混乱景象,有的只是一片祥和。
宽大的屋檐下,他的娘子仰躺在躺椅上姿态惬意,躺椅不远处一捧小火堆正在燃烧,而小火堆前穿着粉嫩衣裙的小云正瞪着眼睛鼓着嘴呼呼给火堆吹气,她每吹一下,那火堆的火苗就旺了一分,显然这堆火是她升起来的。
看着院中的景象,郁明提起的心落回了远处。
他不怕她烧了宅子,他只是怕她伤到自己。
腿短跟在郁明身后的王小花在看到院子里的那小火堆后,眼睛一亮。随后她小小的身躯嗖一下从郁明身边挤过。
“冯姨,小云,我拿铁勺来啦。”
王小花举着铁勺就冲了过去,看着王小花那比铁勺高不了多少的小背影,郁明脸上有了笑意。随后他跟在王小花身后也进了后院,进到后院走到近前,他才看到火堆旁还放着一罐砂糖,砂糖一侧则是一把竹筷。
看着那些东西,郁明也不知道她们到底要做什么,但看王小花和小云都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显然对她们而言很有吸引力。
郁明收回视线,走到了躺椅旁的凳子上坐下。躺椅上本阖着眼的人听到动静睁眼。
“忠平怎么样了?”
郁明牵过她垂在躺椅一侧的手,握在手心。
“无大事,我让他今日好好在屋里歇息,就别出来了。”
冯十一:“嗯,家里也没什么事,就让他好好养着吧。”
郁明:“嗯。”
冯十一的手被人握在手心中不断摩挲,冯十一顺着看去,只见他端坐在凳子上垂眸把玩着她的手,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的冯十一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道:“夫君,要不你也搬个躺椅出来吧。陪我躺躺。”
她懒懒散散躺着,再看他正儿八经在她身边端坐着,她总觉着有些别扭,但她又实在不想起来,只能怂恿他陪自己一道躺着了。
良久,冯十一又听到一声嗯,随后她的手被放开,他起身往偏屋走去。
雨水溅起水雾,透过水雾,冯十一看着她夫君笔挺的背影出神。
成婚半月了,她似乎从没见他真正放松过。这半月他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亦或是睡着了,身姿永远都是这么笔挺。
也不知文人是不是都这样,都这么严苛律己。
冯十一收回视线,再看一侧,小云已经举着大铁勺放在小火堆上了,而王小花正一个劲往铁勺里倒糖。
这六月的天,就这么蹲在火堆旁她们倒也不嫌热,看了一会,冯十一有些看不下去了。
“举着铁勺不累吗?”
两双懵懂的眼睛齐齐看来,冯十一叹口气。
“等着!”
郁明搬着躺椅再出来时,发现小火堆旁多了一人,那人正是他本躺在躺椅上的娘子。
三道身型各异的身影蹲在小火堆前,眼神是同样的专注,小火堆也不再是方才的模样啊。火堆四周摞起来了青砖,火堆被围在了中间,王小花拿来的大铁勺此时被架在了青砖上,而他的娘子正在指使王小花。
“快,拿竹筷来。”
王小花眼睛锃亮,听到冯十一的话立马狗腿状递上了竹筷。
待郁明搬着躺椅放下时王小花正好发出一声惊呼:
“哇,冯姨真厉害。冯姨,这可以给我吗?”
郁明没看到王小花的脸,但光听就知道她馋坏了,郁明放好躺椅抬头,正看到他娘子背对着他起了身。
“这是我做的,你们要吃自己做。”
说罢,清瘦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那张一贯白皙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在火堆前烤久了,泛起了薄红。衬得她面容更加明艳。而与明艳面庞形成鲜然对比的是她的手中举着的竹筷,而竹筷上端正顶着一块形状怪异的焦黄色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