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落下,四周鸦雀无声,随即哗然。
众人瞠目结舌。
妇人跟梦游一样接过肉,这丑哥儿居然成亲了?夫君还长得这么好看?!这世道终究还是疯了…
旁边摊子上的老板娘哈地一声:“小哥,你莫不是诳我们吧?这榕哥儿这么……”口里翻滚了几下,终究没敢说出个不好来。
她便是眼红许家生意的那拨人,正经做买卖比不过,便日日靠暗地里嘲弄编排许榕为乐,此时蓦地瞧许榕冒出个模样俊俏的夫君,心里百般不信,认定了是许榕好面子不知从哪花钱找的人,干笑道:“榕哥儿都成亲了呀,这、这都没听许屠户提起过。”
沈暄仿佛就等着他们问,立刻搬了个凳子坐在摊子前,滔滔不绝,把他如何遇见许榕,许榕如何救他,他们如何喜结良缘等细细讲了一遍,跟说书一样,众人听的一愣一愣的。
老板娘不可置信道:“你、你还是入赘?!”
“嗯哼。”沈暄沾沾自得,故作羞涩道:“以后我生是榕哥的人,死是榕哥的鬼。”
众人简直一言难尽,见过做赘婿抬不起头的,没见过头抬的这么高的!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许榕听他当众胡说八道了一通,说得他俩仿佛天上的比翼鸟一般,心中又臊得紧,又不可自抑地觉出甜来。
他知道这些人背地里怎么说他的,但他从不在意。可是自己不在意和被意中人珍重,感觉还是太不一样了。沈暄丝毫不避讳,将他俩的关系大大方方告诉所有人知道,这让他心里仿佛淌过蜜一般。
甜归甜,再这样让他堵在摊子前说书,生意就不用做了。
许榕忙把他拽了回来:“好了,你是想改行去做说书先生吗。”
沈暄见他虽面无表情,但耳根通红,脸上并不像生气的样子,放心玩笑道:“那不成,以后我还要让榕哥做进士夫郎呢。”
许榕刮他鼻子:“真不害臊。”
又道:“这两日该放榜了吧。”
沈暄点头,道:“明日。”
放榜这日,衙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许榕来的早,他个子高力气又大,人群再拥挤他也纹丝不动,牢牢占据着个好位置。
一声锣响,几个差役分开人群,将一张红纸贴在墙上。
许榕连忙去看。他十分长进,自过年沈暄教他认字,进步神速,后来沈暄要考试,许榕便不让他教了专心备考,自己拿着书和纸笔练习,已是认了几百个字了。
一眼就瞧见了沈暄的名字,打头第一个!
许榕高兴地差点喊出声,忙拨开人群往外走。
沈暄跟他是一道来的,但他嫌人多挤得慌,不肯进来,站在人群外面等他。
许榕奔过去拉住他,脸上忍不住地笑,高声道:“阿暄,你是第一名!”
沈暄早见他一脸喜色,心里已经知道肯定考的不错,此时也不意外,微微一笑道:“我们去告诉爹吧。”
许屠户得知后,仰天大笑三声,重重的拍了拍沈暄的肩,道:“好小子,真有本事!”
买肉的主顾好奇问一嘴,许屠户嗓门已传到半个肉市了:“嗐!也没什么,我家哥婿前几日参加了县试,今日放榜,考了个第一回来,叫那什么……首……”
“县案首!”
众人连忙贺喜,士农工商,时下读书人地位高受人敬重,一个县一年过县试者不过才几十人,便是吊梢尾儿过的,也足以在亲朋邻里中风光了,更何况是一县案首。
有人恭维道:“许屠户,你真是有福气啊!都说上门女婿大都是没出息的男人,你这赘婿竟这么有本事,真是让人羡慕。”
许屠户笑得见牙不见眼:“哈哈哈,今儿个我家有喜事,凡来我家买肉就送下水大骨头,送完为止,给乡亲们也沾沾喜气!”
众人连忙道喜,高声道:“今儿个必定得在许屠户家买肉了,下不下水的倒不要紧,这县案首的喜气,我们是一定要沾的!”
这话道出了大家伙的心声。这年头,家里有点底子的百姓都会供子孙读书,就指望考个功名光宗耀祖。便是家中没读书人的,也十分愿意沾沾喜气,万一就出个文曲星呢。
也有人眼红,隔壁肉摊的妇人见顾客都往许家肉摊挤去了,重重把刀一剁,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才考了个县试,连秀才也不是,便这般张狂。也不看看自家那个五大三粗比男人还壮的丑哥儿谁看得上,走了狗运救了个天仙样的相公招赘,不说好好看着,还供读书,真是蠢!到时候有你家好哭的!”
她这酸言酸语却实是很多人心里想的。
沈暄考了县案首的事传回村里,一时人人贺喜,转过头却少不了嚼几句舌根。
无非是笑许家犯蠢,哪有举全家之力供赘婿读书的,沈暄若是读不出个名堂来,白白浪费钱财,若是读出个名堂来,那更是不妙——哪个男人有出息了能忍得了做赘婿,到时候沈暄发达了一脚踢开许家,许屠户和许榕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才惨呢,别看现在风光,以后可有他们好受的——仿佛已经看到了许家日后的惨淡景象。
且不提别家如何眼红如何议论,许家是无知无觉,日子照旧。
沈暄考了县案首,孙秀才大喜过望。自家学堂出了案首,原本声名不显的学堂一下隐隐成了县城学堂之首,狠狠压了其它学堂一头,这些时日比沈暄这个正儿八经的县案首还春风得意。
他将沈暄叫去勉励一番,捋着胡须道:“你如今最要紧的事,还是必得好好准备四月的府试,时间已不多了。你是我教过的学生里最有天资的一个,如今只是童试中的第一步,连科举之路都算不得上,万不可骄傲自满误了自己。争取顺利过了府试,今年八月便有院试,正好下场一试,以你的天赋,有九成把握能考中秀才,切不可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