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风落的话说,他们这一辈子可真短。
喂一喂流浪狗,多年后,冲这条狗招招手,它还会咬着尾巴朝你走来呢。
风静可是救了这群人的命啊!他们恩将仇报,连狗都不如。
季书淮心中的愤怒难以言表,又被这里过于压抑的情绪感染,又是愤怒又是悲伤,甚至不能精准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低着头,看着透明的双手,晶莹的眼泪在视线中划过,他这是怎么了……他应该是愤怒的,可是内心的悲伤大过愤怒,他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季书淮慌忙擦去脸上的泪,刚想开口说话,发现代表风静和风闲庭的那束光开始向前移动了。
向前移动就意味着风静和风闲庭消失了。阴阳城和镜明台的人都不能释怀,他们两个人是怎么心甘情愿离开这里的。
季书淮来不及伤心,更大的悲伤袭来,狂风暴雨般把他单薄的身影摧折。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追求长生,还有一部分人追求的是与爱人相守,与孩子相伴。
“爹!娘!不要离开我!”
“不要,不要,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夫君!”
“三月佳期,缔结盟约,许你我白首。火盆跨过,高堂拜过,合卺酒也喝过,为何还叫你我分离!郎啊……”
“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
他们只是想求平安而已。
人们跪在硝烟弥漫的世界中,低着头哀声求饶。一声声哀嚎,一声声哭泣,顺着风传遍大江南北,他们喊哑了嗓子,叫破了喉咙,却没人理他们。最终,他们的灵魂被噬魂笔吃掉,成为噬魂笔的食物。
他们死在混乱中,哭声留在原地,灵魂被困在漆黑的世界,不如流浪的阿猫阿狗。整个阴阳城乃至镜明台没有一个活人。
季书淮的情绪被感染,跪在地上哭,从他身上看见许多个跪在地上哭泣的怨魂。此刻,季书淮终于明白,这阴阳城的构造为什么是一个巨大的八卦图了。
因为阴阳城没有一个活人,全是死人。
他们所看到人都是纸人。
真正的人都死在噬魂笔出世的那场灾难中。
八卦图以及双子鬼神都是用来镇压这些冤魂的。
生门现,阴阳城出来的是纸人;死门出,阴阳城空无一人。
这巨大的死人城竟然没有人发现吗。
他们竟然还傻傻的供着噬魂笔,相信噬魂笔能给他们带来长生。季书淮想,他一定要毁了噬魂笔!阻止噬魂笔再祸害其他人。
他擦掉脸上的泪,从地上爬起来,附着在他身上的冤魂也随之消失。
看着漆黑的四周,忽然有些茫然,可是现在他连噬魂笔都出不去,怎么毁了噬魂笔呢。
继续向前走吧。
追着那束光继续向前走吧。
总比被困在原地好。
季书淮追着光向前走,这一次,他看见了不一样的画面,是死去的人们生前的记忆。
不那么的悲伤,而是轻松,甜蜜。
“爹爹砍柴回来啦!”
“真乖,今天有没有给妈妈添乱呀。”
“没有哦,我很听话的。”
“今日回来的早,给娘子带了一束花……哈哈哈,当然也给乖女儿带了呀……”
……
“相公,你喜欢是男孩还是女孩。”
“只要是从娘子肚子出来的我都喜欢。”
“就你会说。”
“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嘘,这种话可说不得。”
……
“爹!娘!孩儿中举了!”
“好啊好啊,将来我儿一定要成为廉政清明的好官啊。”
……
“姐姐,快来追蝴蝶呀。”
“我才不要。”
“来嘛来嘛,可好玩啦。”
“那好吧。”
……
看完这些回忆,听完这些话,季书淮的情绪更低落了,这些触手可及的幸福因为噬魂笔的出现变得遥不可及。
美好分崩离析,而罪魁祸首却受万人供奉!
季书淮握紧拳头,他一定要把噬魂笔掰成两段!光束向前移动,他继续跟着向前走,这一次,竟然看见了郁明修和风自为的回忆。
风自为身为奴仆的孩子随意进出郁明修的房间,受不少下人在背后议论,说他没有规矩。
几个下人在背后说说就算了,没想到个个嘴巴不把门,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传到风自为耳朵里。
风自为听了不太开心,独坐房檐上,一个人喝闷酒。
郁明修站在院子里,怎么哄风自为都不能把风自为哄下来,抬着头干着急:“阿为,不开心么?”
风自为哼了一声:“家仆之子怎敢让少爷屈尊降贵说尽好话的哄呢。避免有人说闲话,你我还是少接触比较好。”
郁明修笑:“说了半天,你就是为了这个生气?”
风自为伤心了:“你还笑?连你也这么想我?”
郁明修道:“你等着。”
风自为道:“我不要。我跟爹爹说,我今日就离开镜明台,去外面闯荡江湖,省得碍你们眼。”
郁明修把整个镜明台上的仆人都召来了。风自为坐在房顶看着仆人排排站在院子里,酒也喝不下去了:“你要干什么?”
角度原因,站在院子里的人看不见房顶上的人。
郁明修的声音铿锵有力,从院子里传来:“是我镜明台规矩不多么?让你们如此放肆!竟然敢在背后议论少城主?”
“风自为出入我的房间是我允的。”
“我做什么事还需要向你们禀告吗?”
“若是再让我听见此类的话,他的舌头别想要了。既然他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我不介意帮他管管!”
“……”
风自为大为震惊,郁明修为了他竟然敢这么做,不过有一说一,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郁明修遣散所有仆人,声音淡淡的甚至还有些温柔在里面,没了刚才的威严:“还生气吗?”
风自为翻了个身:“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他们回头肯定说是我向你告状了。”
郁明修道:“谁敢?谁再敢议论我割了他的舌头。”
“那你以后管理镜明台岂不是要成为暴君了,谁还给你当仆人啊。”
“仆人没了还可以再找,但是你要是去历练了,离开我了……那就找不到了。”
“你在说什么。”风自为从房顶上跳下来,“这事儿我就算这么过去了吧,我好像有点作了哈哈哈哈哈……”
“作吧,我愿意为你兜着。”
“你在放什么屁呀!谁要你替我兜着了!”
郁明修无奈:“风自为。”
“喊我干嘛。“
“没事。”
恨你是块木头。
季书淮忍俊不禁,原来这个小老头儿也有这么无理取闹的时候啊,都是郁明修给惯的。
接下来的回忆断断续续,都是风自为跟郁明修相处的点点滴滴,有一段回忆最让人记忆深刻,郁明修知道风自为这人好奇心重,心里藏不住事,写了个纸条塞在锦囊里,交给风自为。
并嘱咐:“这里面的东西一定要等我死了才能看。”
风自为道:“神神秘秘的,这是什么啊。”
郁明修道:“秘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提前看的,对吧。”
风自为道:“你瞧不起谁呢。礼尚往来,我也给你写一个,我看了你的,你才能看我的。”
风自为向来算的清,郁明修当他跟自己闹着玩,答应道:“好。”
两人互换了锦囊。
谁知道,一向好奇心重的风自为竟然忍住探究锦囊里的秘密,真的等到郁明修死了才打开锦囊。
那里面一张纸条。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那是郁明修的字迹。
上面还有一行小字,哈哈,阿为,我猜对了吧,你肯定按耐不住好奇心,会偷看上面的内容。
阿为,我心悦你。
风自为攥着这张纸条,久久不能平复,他打开他给郁明修的锦囊。
那上面也是一张纸条,规规矩矩的一行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风自为把两张纸条摆放在一起,抱着郁明修冰冷的尸体,后悔般喃喃自语:“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不是不能说啊,是我不敢说啊……我可是家仆之子啊……你怎会……怎会爱上家仆之子啊……少城主……”
从这些回忆里季书淮得知,原来风自为也是个胆小鬼,到死都没开口向郁明修说“我心悦你”。
郁明修明示暗示一辈子,也没能把风自为这块木头点开。
原来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也有走不到一起的可能。
季书淮幽幽叹息,光线又开始移动,他跟着向前进,一路走过去,镜明台几代人的记忆都在这里,美好的,不好的,都在这支笔中。
他甚至看见景和年间发生的事,凌霄用噬魂笔复活郁明修,欺骗郁明修是风自为灭了他全族。
郁明修上镜明台报仇,用噬魂笔控制风闲庭,灭了风氏满门。
为什么他会确定这是景和年间发生的事,是因为画面中风落,风静都死在镜明台了。
景和年间风落不存在。
只有死人才会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