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刑昭的娃娃脸男孩儿一直锲而不舍,这次叶满通过后,他的消息几乎一秒进来。
“哥,你终于通过了。”刑昭说。
叶满缓缓发了个“?”过去。
刑昭:“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
下午大雨紧锣密鼓落了下来,下得跟世界末日一样。
城市天气预报发了防汛通知,不停更新的同城微博都是江水涨潮消息和房屋被淹。
打印机不间断地向外吐着材料,嗡嗡声沉闷,油墨的气味儿充满了不大办公室,叶满站在办公楼上向下看,楼底的树都被淹了。
所有人都忘记公司还有人,叶满问自己可不可以先回家时,给他安排工作的副所长惊讶地说:“我以为你早就走了呢。”
雨一直这样下去,他肯定就回不去了。
现在他也回不去。
他没精打采地走到打印机前,继续整理文件,电脑提示音滴滴响了几下,他没兴趣看。
那是刑昭发来的,叶满一直不回信息,他一直刷屏。
他说要还叶满钱,但是叶满等了很久,也没见他还。
打印机还在继续工作,叶满走到工位前,趴在桌上准备休息一会儿。
是一声炸雷将他吵醒的,他一个激灵起来,心脏突突跳得厉害。
打印机已经停止运行,电脑的薄光落在他狭窄的格子间里,贴满的便签落了一页在他的手臂旁。
他转头看向窗外,忽然一道扎眼的闪电在天际劈开。
太近了。
让叶满想起自己八岁时的一场雨。
他家前院的邻居家有一棵桃树,就在离他家最近的那个墙角,桃树每年都开花,但是结出的果子又酸又涩又小,还满是虫子。
每年春的讯息来,桃树就会开花,那年桃花还没败,雷就来了。
叶满像是平常一样,七点钟就睡下,睡得神经一跳一跳地痛,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夜色,他立刻从浅眠里醒来。
他趴在枕头上看向窗外,雷声将窗框震得哗哗响,接着,一道闪电从天空劈落。
近得好像就落在他的头顶一样。
他想起来姥姥说,爸爸总有一天会被雷劈死,他觉得雷是来找爸爸了。
小小的叶满在想,爸爸死了以后,自己要赚钱养妈妈,自己不会打妈妈的。
但是雷没有劈死爸爸,它劈坏了叶满最爱的电视机,还有前院邻居家的桃树。
第二天早上,雨过天晴,小叶满跑到邻居家的墙外,淘气地爬上土墙头,向里看。
里面有一个焦黑的大桃枝落在地上,桃花都枯萎了,树也黑了一块儿。
他兴冲冲跑回家告诉妈妈,然后爸爸去邻居家要了一块儿木头。
他说这是雷击木,辟邪。
姥爷用这块儿木头给他雕了一支小桃木剑,姥爷是木匠,他做得桃木剑很好看,让叶满带在身上,因为叶满总是生病,招回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导致发烧呕吐。
他下意识摸胸前,想起那个桃木剑已经丢了。
丢失在城里同学的嘲笑里,还有自己可悲的自卑心里。
从那以后他没有再带过管用的护身符了。
他低头,捏了捏发酸的脖子,现在已经下午三点。
他已经完成所有工作,但是没办法回家了,城市交通因为天气原因停止运行。
他准备给自己泡一碗面,手不小心碰到鼠标,白色箭头在屏幕上划出一条线,后台运行的软件飞速掠过,停留在微信界面。
叶满看到韩竞给他发了消息。
分别在中午和几分钟前发来的。
叶满轻轻点开。
韩竞说:“还在加班?下雨了。”
“忙完了吗?我去接你。”韩竞几分钟前对他说。
叶满鼻腔微酸,趴在桌上,慢慢打字:“不用啦,路上水太深了。”
韩竞:“我的车没问题,给我地址。”
叶满:“算了,雨太大了。”
下一秒,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办公室忽然出声,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接起来。
“小满,”韩竞的声音传出来,背景里是哗哗的雨声,他温和地说:“给我发个地址,我已经出门了。”
叶满低着头,小声说:“谢谢你。”
“等我。”韩竞说。
叶满飞速收拾好了所有东西,然后拿着自己的伞飞快下楼。
办公楼里很安静,休息日没开灯,走廊里黑漆漆的。
他站在电梯里,看着提示数字一点一点变小、降低,觉得胸膛里的心脏跳得很轻盈。
他希望韩竞来的,他希望有人接他回家,但是别扭的性格和很怕麻烦人的心态让他拒绝了两次,韩竞还是来了。
从电梯出去,走到公司玻璃门后,外面的天就像已经进入深夜了一样,偶尔会震起几声闷雷。
他安静站在这里,向外张望。
韩竞说让他在楼里等着,他距离这里有四公里左右,很快就到。
掌心的手机振动一下,他连忙拿起来看,不是韩竞的,是妈妈的消息。
她说:“孩子,你那儿下雨了吗?我们这儿下得可大了。”
她是用手写的,写这一句话肯定花费大量时间,还检查了,以至于这里竟然没有一个错别字。
叶满回复:“下了,都快发洪水了。”
妈妈说:“在家里别出去。”
叶满抿唇,问:“你的小基金攒了多少了?”
妈妈:“有一万三了!”
叶满把自己这个月的饭钱发了过去,一共两千。
爸妈两个人在一起过了二十八年,直到近两年妈妈才发觉靠爸爸是不会有钱养老的,他有一点钱都会借给他的亲戚、他的好朋友,家里穷得房子破旧,老婆省吃俭用,衣服没几件新的,他的朋友都过得风生水起。
妈妈开始自己偷偷攒钱了。
叶满发了会儿呆,想要告诉妈妈自己中了彩票的事,手却半天没有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