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请了假,把家里彻底大扫除一遍。
他将韩竞用过的牙刷扔掉,杯子仔细清洗,床单塞进洗衣机,鞋也刷干净。
消毒水的气味儿消灭了这里来过人的一切指纹,最后他把沙发上那个被韩竞解开的粉红豹的长腿打上结,整个家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夏日阳光照得楼下大树晃眼,这时,他才挺着几乎已经坚持不住的身体进了洗手间。
他把自己洗了好几遍,然后走出来,爬上了床。
床上用品已经换了新的,有一股洗衣粉的香味儿,炎热的阳光晒在上面,烫人。
叶满拉上窗帘,趴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叶满照旧坐公交上班,很不幸,他在公交站遇见了公司那个大嘴巴同事。
“欸,叶满,早啊。”那大哥手上拿着杯咖啡,看到叶满时,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杯子,特意把星巴克的标志对着叶满,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喝什么。
这儿很少有人喝这玩意儿,顶多弄个速溶,毕竟这平均工资四千的单位里头,花上一天工资喝一杯咖啡并不现实。
这么热的天,叶满穿着长袖,同事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寻常,那眼观六路的本事要是扔夜市里去,一条街的扒手都别想跑。
可他是个会计,坐在那一亩三分地儿,就爱研究同事。
他只要一说“欸”,那么每个人都觉得有根看不见的针就要刺过来了,立刻警惕紧张地地检查自己的每一个毛孔,生怕哪个堵塞了,被挑出来满公司同事都知道了。
此时的叶满也是这种情况,他很怕丢脸,也很怕自己的某一件事成为众人的议论谈资。
同事就要开口了,叶满神经都绷了起来。
“你今天怎么坐公交来的?”同事果然说起这个,一幅好奇的样子:“你那有钱的朋友怎么没来送你?吵架了?人家不愿意送你了?”
这些密集的话跟那砖头似的,从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各个方位往叶满脑袋上砸,那叫一个快,叶满都没法躲,被砸得鼻青脸肿的。
好在他藏得好,没人知道他性取向,要不他在这单位都没法儿待了。
“他回去了,”叶满加快脚步:“咱们快点吧,快迟到了。”
那大哥迈着粗腿跟了上来,特意压住叶满半步,他绝不屈居人下。
跟上来后,他瞥叶满一眼,又张口:“怎么就走了?肯定是你让人家不高兴了吧?看人家对你多好啊。”
叶满本来穿得就不透气,这快要八点半,天一点一点热起来了,捂得他脸红。
他又加快脚步,说:“真没有。”
大哥又甩腿跟上来,俩人跟竞走似的,一会儿这个领先一会儿是那个,也不知道怎么就较上劲儿了,当然,叶满可没那意思。
“那他回哪了?车也开走了?”大哥说:“那群人是干什么的?那么多大越野,不得几百万啊?”
冲入办公楼,叶满眼疾腿快,赶在最后一秒上了电梯。
电梯里都是人,这个时间是上班高峰,里头挤成了一团,混着股子煎饼果子、肉包子的味儿,还有一股也不知道是臭豆腐还是臭脚丫子的气味儿鬼鬼祟祟从角落里滋生。
叶满熟练地屏住呼吸。
他上来后,立刻有人按关门键,叶满眼看着门都快关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不料一杯星巴克忽然闯入了电梯缝隙。
他都有点绝望了。
如果在人群里,这个人的声音会更大,他致力于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且会用更加夸张的词汇和腔调来说话,用自己的臆测来尽情表达,跟演舞台剧似的,处处是舞台。
然后他就装没心眼儿,出洋相的是别人,被造谣的也是别人。他就跟能从这过程中汲取养分似的,干完缺德事儿就会神清气爽。
叶满心惊肉跳,眼看他抬腿迈进来了。
这电梯里地方就这么大,挤得都落不下一只脚了,可这人大腹便便,还真有本事用那将军肚为自个儿开疆破土,硬是折腾出一块地方。
打工人平时上班都够麻了,被挤得东倒西歪也没人吭一声,等他两脚落地,电梯里忽然出现一阵报警声。
这是超载了。
这得下去一个。
马上八点半了,上班快迟了,后边的人开始抱怨:“下去一个啊。”
叶满不想下去,他不是最后一个上来的。
而那星巴克大哥却没下去的意思,他心安理得地站着,甚至将目光看向了叶满。
叶满:“?”
果然,下一秒。
“小叶,你先下去吧,要不大伙儿都迟到了。”他厚道地替民众发声。
叶满没动。
他觉得下去的不应该是自己。
而民众可不管这事儿,只要有一个吭腔的人,他们不会管先来后到,只会跟着一块儿谴责:“是啊,快下去吧,这都迟到了。”
“真无语,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那小帅哥,别耽误我们时间啊。”
七嘴八舌里,叶满的心脏都有点发抖,他在生气,脸上也火辣辣的。
他想说自己不是最后一个上来的,可那一群人都开始指责他,用一种厌恶不耐催促的态度赶他走。
就像从小到大的每一个场景,自己都是被踢出去的那个。
他好像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膜,所有人好像都不约而同在瞒着他搞一些潜规则,把他排挤孤立在外。
电梯的警报声里,他低着头,走下了电梯。
他站在电梯门口,看着那扇贴满直聘广告的电梯门缓缓合上,那些人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里。
他觉得放松了,可心底渐渐升起一种空落的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