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所长的表情很快从慌乱变得恼怒,五十多岁的秃顶男人手忙脚乱穿好裤子,立刻拿出领导的风范,开口道:“大半夜不睡觉在干什么?工作完成了吗?”
叶满:“我不干了。”
他声音嘶哑,开口道:“我现在有很多钱,我不怕你们了。”
他喃喃说着那句话,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在三千米海拔的高原,他这样剧烈活动下,气喘得厉害,他看着客厅里的男女,直白地说:“你们真恶心。”
在李梅梅刺耳的哭声,还有副所长的威胁里,叶满收拾了自己关上就能直接离开的行李箱,离开了那个套间。
此时,已经是拉萨的凌晨。
路上空无一人。
钢筋丛林里,没有自由与圣洁,他一个人行走在低温度的夜里,身上的短袖无法御寒。
“叶满。”
刚出酒店门口,有人从身后叫住他。
是孙媛。
她拖着行李跟了上来。
两个人就这样流浪在高原的夜里,一路无话地走着。
直至走不动,俩人在路牙子上坐下。
“我要给所长发消息。”孙媛已经不哭了,她很快又恢复了精神,握着手机说:“我不会放过他们。”
她亢奋得有点不正常,边向手上哈气边快速按手机。
而与之相对的,叶满却蜷缩了起来,刚刚的凶悍已经消失不见,他的指尖在发抖。
孙媛没发现,叶满正在害怕,他恐惧得攥紧手上的念珠,但是那念珠不是姥爷的桃木剑,没办法给他带来一点安慰。
他在这一刻不是在害怕失去工作,不是害怕自己打坏了人,他恐惧的是,自己变成了那个男人——发怒的瞬间,他完全继承了爸爸的暴戾基因,就好像一场血脉传承,在那一刻,从小的引导、每一次遭受的暴力,都得到了完整复刻,他成了另一个“爸爸”。
他甚至无知无觉孙媛在做什么,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这时是拉萨的凌晨十二点左右。
平原地区的人们已经熟睡。
叶满的手机响起时,他木然地低头看,然后沉默了一下。
孙媛刚刚给他发了视频。
指腹轻轻点击冰凉的屏幕,进度条缓缓移动,一开始是黑暗,然后是门外模糊的说话声。
女人倚靠着叶满的肩上,从他指缝里拿走烟,含进了自己嘴里。
烟雾弥漫的午夜路灯下,冷空气让两个人的鼻尖和指尖都发凉。
“我刚把这个发给所长了,我也不打算干下去了。”孙媛吐槽道:“在这儿待下去我精神非得出问题不可。”
叶满没吭声,静默地看着手机视频播放。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儿,孙媛看向他,低低开口:“叶满,你刚刚真特么帅。”
叶满指尖一颤。
孙媛闷闷笑了起来,她勾住叶满的肩,笑声爽快:“虽然咱俩不熟,但是以后但凡有什么事儿,你只管开口,我赴汤蹈火。”
画面播放到他拿起东西砸人那段儿,叶满关掉手机,递还给孙媛。
“我有点冷。”他转移话题,说:“咱们找个地方先住下吧。”
网约车将他们带到了一家民宿门口,两个人丧家犬似的哆哆嗦嗦走进去。
这里昼夜温差太大,零上十几摄氏度,冷得人身体发抖。
民宿的年轻老板穿着睡衣出来的,脸上笑呵呵,没有半点不耐烦。天色暗,大堂也没开灯,只有柜台这儿一块儿亮着。
不知是因为高反还是感冒,他的头脑昏沉,困得要命,眼睛看着那个正登记身份证的年轻老板,老是觉得无法集中精神,无法聚焦。
他只知道那个年轻老板检查自己身份证的时间有点长。
“有问题吗?”叶满有些忐忑。他这人经不住事儿,但凡做点坏事都战战兢兢,会付出很大代价,他想着总不能刚打了人这会儿警方就发通缉令了吧?也太快了点吧?
民宿老板很快把身份证还给了他,笑着说:“没有,就是看你有点眼熟。”
叶满松了口气。
“第一次来拉萨?”老板翻着房卡,随口问道:“打算去哪儿玩?房间里都有地图和攻略,要是想组队用车,我能帮着联系。”
孙媛倒是兴致勃勃,她全身使不完的劲儿似的,和那小帅哥聊了起来。
叶满拉着行李跟在后面,闷不吭声地往楼梯上走。
叶满看到向上的楼梯栏杆上挂着彩色布条,从一楼向上的三层楼房的每一间门口都挂着藏式的门帘,此时都安安静静。
“房间里供氧,wifi密码8个8,这密码整个拉萨的酒店wifi都连得上,”老板开了个玩笑,然后热情周到地说:“可以添加一下微信,我给你们发一些攻略,有事也可以直接联系我。”
叶满的房间在三楼转角,有一面大窗,外面的路灯光线隐约透进来,房里安安静静,玻璃上只照着他一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