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座椅够宽,谢尘钰却偏要往季念昭左腿挤。
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我是右撇子,这下可使不了剑了。但我们俩总要有一个绑右手,师尊武艺高强,此行就靠师尊保护我了。”谢尘钰又和季念昭耍笑。
车轮滚得极快,帘外刮来阵阵清风。季念昭不需往外看,就猜出这辆马车必是也被贴了疾行符。
此种符箓消耗极大,多为一次性使用,价值不菲。但这只是南朝权贵出行的家常便饭。
马车连日奔波,几人到时,暮色将临。
他们并三个赶马守车的侍卫皆戴着帷帽,下了车。
马车固然低调,但金谷此地偏僻,鲜少能见如此规模车驾,季念昭方一下车,临街的客栈掌柜们就涌上来拉生意。
掌柜们先是站在两侧围观,不敢上前。
为首的郎君步履轻盈,立如颗松,气势丝毫不落下风。负剑立在那,威压便裹挟雪松气息散开。风拂白纱,露出纱下人的真容,眉眼温润,活像个真仙。
另一与他手背相靠的郎君也得见惊鸿一瞥。瞧着就是朵娇生惯养的金贵花,还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哩。
这是哪家大户里的小公子偷溜了出来?掌柜们不动声色,互相对望一眼。
“官人,可来我们店里坐坐?我们店床铺垫得可软和了,保管几位客人睡得舒服。”
这几人中终于先走出一个捺不住性子的。
那浑身黝黑的庄稼汉男人憨厚冲他们摇手。
季念昭不应他,看向谢尘钰。
也许是见几人犹疑互看,怕客人不答应,男人匆忙补道:“我家婆娘做的本县特色小菜味道一绝,客官们但管落座尝!不住店也不打紧,晚饭在这吃。我家的雪婴儿汤,来了的客官起码得喝三大碗,个个都是意犹未尽呐。”
“雪婴儿汤?”谢尘钰好奇问了句。
男人见他们有兴趣,更不肯现在就解答几人的疑惑,就抓着他们好奇心,好将自家店推销出去。
他咧嘴笑笑,露出满口泛黄的门牙:“不知道不打紧。客官们来了就知道了。快请进!”
“为我们领路吧。”谢尘钰笑道。
阮冰轮打头走。碍于手上的镣铐,季念昭与谢尘钰并列而行。那几个拉马车的侍从,得了谢尘钰的令,就停在了原地,未曾再进一步。
此处镇小,又被路上的山岭隔了一重,地处岭南。
路过的多是往边塞送文书的官员和一些走南闯北的商团,镇上客栈本就只有几家,每家都不大。
这家店只有两个小二。男人将他们领到时,一个正忙着扫地接客,一个在后厨准备晚膳。
收账坐台的是个面含红光的富态中年妇人,正是此家小店的老板娘。
几人来时,她正吃力地弯腰在柜台后捣鼓什么。听见住店动静,当即满脸堆笑撑起来,用比她男人还洪亮的嗓音嚷:“住店呀?要吃饭不?店里今日就你们一家客人,来三间上房!都按普通间的费算,空着也是空着。客官里面请哩。”
“不。”,谢尘钰却将头一昂,不紧不慢:“只要两间就够了。”
阮冰轮古怪地回头望他一眼。
谢尘钰指了指两人手腕上的手铐。
阮冰轮夸张地嘴角抽搐两下,低声自言自语“傻兮兮的”,怕被骂的人听见,又赶紧放大声音,扬了一句:“随你的便。”
“两间啊——”妇人愣了下,拖着尾音,然后回神:“两间也行,两间好哇。”虽然嘴上说着好,她的眼中却有些怏怏,似乎在遗憾少赚了一间的房钱。
妇人扭了两下身子,从狭小的柜台后挤出来。
季念昭才注意到她臂弯里抱两盆花。
瞧见公子在看自己手里的花,老板娘和善俏笑,声音偏尖:“是些不打紧的小东西,自己种的,摆客人房间装点,你看这盆可好看?上面的涂鸦是我儿画的。”
“确实是好看的。”季念昭客气了两句。
老板娘果真笑得更欢,很是欢喜有人赞扬自家幼子的成果,正欲拉着季念昭再多唠几句。
男人端着一大瓷碗热气腾腾的汤过来了。
“客官们,晚膳提前备好的,本是打算自家吃,几位远道而来,必是已经饿了,就先请吧。”
“客人们慢用。”妇人噤了声,笑着端花往二楼踏去。
季念昭、谢尘钰、阮冰轮三人落在座上。
桌上除了汤,还有几碟家常小菜。
连着前几日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吃上一顿热食,三人均是咽了咽口水。
就连素日锦衣玉食的太子殿下,也不管菜糙不糙,正欲饱餐一顿。
他站起身,揭开正中间的汤盅盖,却是喉咙上下滑动一下,险些呕出来——
谢尘钰从没见过比这还恶心的菜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