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无趣的是。
陈夫子开始讲那些古文儒学,治世之道,说起北魏如今朝堂混乱不堪,迟早衰败。
“你做什么?”沈期左瞟右瞟,最后把视线落在身边那个同窗身上。
那少年把头埋在桌子下,双手小心捧着个盒子。
“嘘!小声点,我在斗蛐蛐。”戚宁安浑身一激灵,心悸看向陈夫子,好在陈青莲还未注意到这边,他赶紧朝沈期比划了个手势,“蛐蛐,你玩过吗?”
沈期了然,“自然。”
沈期也把头凑过去,一方桌案下挤了两颗脑袋,齐刷刷地盯着青绿的蛐蛐打架。
一时间看入了迷。
连耳边的授课声何时停止的,陈夫子又何时踱步来到他们二人身边都未发觉。
陈夫子气得吹鼻子瞪眼,拿来一张宣纸,铺在桌案上,戒尺一敲:“你们两个写罪己诏,现在就写!”
戚宁安显然已经习惯,瞪了眼陈青莲,又赶紧缩回去,攥住笔杆,扑哧扑哧开始检讨过错。
沈期刚来没多久,偷偷瞥见戚宁安的信面,也跟着偷学。
但他在边关和将士们玩惯了,学来的文墨本来都是些水货。
陈青莲看沈期七拐八外的狗爬字,越看越不对劲,口吻怀疑地掀起宣纸另一端:“你默一遍我上课讲学的经文。”
沈期乖乖地落笔写了几行,很快就背不住,停下笔,等待陈夫子发落。
陈青莲一看,快气晕厥了,戒尺劈里啪啦,他边敲边叹气:“将军家都是怎么教的孩子?”
“你今天留下,我必要单独授课。”
陈青莲凸着眼睛,戒尺指向另一片空白地,“我念一句,你写下一句,今日不把讲学的内容默完不许离开。”
沈期哪里按捺地住寂寞,看了眼窗外的春光,只恨不能溜出去玩耍,用手臂顶撞了身边少年的腰,“给我,答案。”
戚宁安手一抖,字拖开好长一道痕迹,他无奈转头,“你要做什么?!”
“帮我写了,待会教你斗蛐蛐。”沈期神经兮兮道。
戚宁安左看右看,在陈青莲转悠到太子席前的空隙,在沈期手心写了个“好。”
哪知他袖子一动,就把装蛐蛐的竹编小筐撞落在地。
两个人着急忙慌,趴在地上追蛐蛐,双手一合,蛐蛐却已经跳开了,只好又爬几步继续追。
陈青莲回过头,满课室的人都在收拾书本和包袱离开,只有这两人,在无数只脚间窜来窜去,满地乱爬,口里大叫着“我的蛐蛐!”
陈青莲气得言语紊乱,不知骂些什么,左脚踹一个人的屁股,右脚踹另一个人的屁股:“你们两个,狼狈为奸!”
沈期赶紧爬回去,默默地誊抄。
陈青莲叹气:“算了,不默课文了,你还是继续写先前的罪己诏。”
沈期握笔思索了很久,没憋出几个大字,干脆把刚才陈青莲骂他们的话写在纸上,边写边回忆陈青莲是怎样骂人的。
陈青莲坐在桌前,见沈期写得认真,终于生出几分欣慰。
他宽慰地想:这孩子本性还是上进,愿意知错改正。陈青莲于是垂眼,把脑袋凑近,去看沈期都反省了哪些过错。
纸面上爬满了墨水涂的狗爪痕,只见最上面一排:“我与戚兄,狼被围奸”。
陈青莲优雅地伸出手指,指着沈期,指尖颤啊颤啊颤:“......你......你、你!!!”
长安城中。
一辆挂青帘的马车行过红墙,柿树的枝干和车檐相撞,枝干在凉风里摇晃。
车里坐着的官员从窗牖往外看,谢余摩挲着掌心的牙牌,往腰带上一别。
“大人,宅邸到了。”
时值秋雨连绵天。
官靴碾过泥泞,谢余推开丞相府的大门。
这里的布局极像他在金陵时的王府,一花一草皆按当年南朝惯喜的民间风物布设。
“老夫人在哪里?”谢余望了院子里的两三个女眷,那几个姑娘当即站起来,谢余目光掠过她们,没做停留。
“陛下又塞了多少人入府?”
仆从接过谢余手中那柄竹伞,“八人。”
谢余:“布庄两个,桑田三个,剩下三个安排去御马监。”
仆从亦步亦趋跟着谢余:“大人,陛下想为你指婚,若问起这些民女......”
谢余一笑置之:“你们不必为我着急,我自会处理。”他走过后院,吩咐仆人去厨房取一碟枣塔来,又问起,“老夫人现在人在哪里?”
“老夫人在荷园里听雨。”
谢余快步走向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