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昭于是回答,翻了个白眼:“是不好。他根本就没打算管过我。我捡垃圾吃剩饭长到十五岁,才知道自己还有个爹在不孤山做一派之长,天天锦衣玉食。领我回宗门的人还不是闻子君,哦不,季掌门派的。”
“我跟他事实上一点都不熟悉。”想到是曾经的故人,季念昭还是老实交代,“进了门也是祖师爷做我的师父,不好也算不上,只是掌门和大弟子,那样的关系,不好也不坏吧。他总归是我爹。”
无邪嗤笑:“他真是一个失败的人。失败了一辈子。”
季念昭忽地失笑,哈哈道:“那也未必。”
随即正色,季念昭问:“我的第二个问题,谢尘钰后脑勺的第二张脸,可有解决的方法?”
无邪不自觉地摩挲石粒:“那是分炁阵的作用,入阵者一视同仁分出善魂和恶魂两条。你徒弟的修为不够,没防住。但他魂魄并未完全分裂,只要没有大的刺激,不会再生事端。”
季念昭:“另外一个呢?”他指的是当时同在阵中的阮冰轮。
无邪冷哼:“另一个人太过纯粹,一介莽夫,没有足够的恶意让他长第二张脸。”
季念昭:“第三个问题,为什么明明是你布的阵,我用窥梦符理应看到阵主所见,却有那么大一截的幻象是闻子君所见?”
无邪:“君先生想用我的善魂制服恶魂,可是我的人生里唯一的善意来自先生。我的魂魄根本分不出善恶两面来。”
季念昭终于明白了之前他想不通的一些细节,接过无邪的话,暗地观察小白脸的神情变化。
“我知晓了。你生命中的善意不是来自你本身,你没有善恶观,单纯的分炁阵也束缚不住你。”
“闻子君只好以自身作缚,撕掉自己一半的魂魄,充当你身上的善魂,和你彻底容为一体。”
“你和闻子君从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同一个人。”
季念昭说完后,无邪露出了更加冷漠的表情。
无邪问:“第三个问题,君先生杀的那几派掌门,是为了我吗?”
季念昭谨慎答:“我不知道,但那几个掌门本身就坏事做尽。但这件事,我说什么也无用,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季念昭好奇心又在作祟,没憋住,打开了话头:“我们之前在客栈遇见的老板是你变的?”
无邪点头:“嗯。老板娘也是我操控的活尸。”
季念昭:“后来我们在幻境里遇见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是纸扎人?”
无邪:“嗯。这个时候我已经伪装成了闻萧儿。”
季念昭:“你当时在阵中想要自尽?”
无邪:“君先生没死的时候,半条残魂还能陪我说说话,他死以后,最后一个会陪我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我被先生困于阵中太久,君先生剩下的半条魂魄陷入沉睡。我再受不了一个人的孤独,想要自尽,却只能等外人动手。你们恰逢这时闯入阵中,我不能容许有人放了这些金谷镇民的魂魄,决计一石二鸟,既困住你们,又能往生。”
季念昭:“你还有问题吗?”
无邪将身子压得很低,眼睛直勾勾盯着墙面,那处什么都没有,只有虚无。
“这些人杀了你的娘亲,害了你的姐姐,让你们父子生疏,是你半生颠沛流离的元凶。你恨他们吗?”
季念昭朝无邪的方向走过去,站在他腿侧的城墙边,双手抱胸,修长的腿随意地抵住墙面,语气里不无三分邪意,桃花眼流出倦怠之意:“恨啊。”
“我恨他们也没必要搞个两败俱伤吧,天底下多的是坑人的法子。”
季念昭吹个口哨:“我可不想被仙门逮到把柄,去古来稀云渡的破道观里蹲大牢。”
这边两人正在幻阵中有来有回地交锋试探,那头谢尘钰已抵达北魏京都,终于要面见北魏君主。
幻阵中季念昭所见那一系列放浪大胆的行径,谢尘钰统统不知道。他现在正苦于向北魏借粮之事。一行人长途跋涉,还要时刻迁就江拂西的身体状况,无一不疲累。
更困难的是,谢尘钰并不笃定自己一定能说动南朝的君主。
但他无论付出什么,都必须把这批救命的米粮带回南朝。
北魏京都在长川以北,君主在饥荒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宣布国境封锁,严禁长川流民入内,擅自翻越边境者格杀勿论。
一路上巡检户籍的士兵重重,谢尘钰拿着象征南朝太子身份的令牌,徐满坞也掏出皇子府的身份象征。
江拂西捂嘴咳喘,从车驾里踱步,几乎一步三踉跄,任谁看见他凄楚的样子都皱眉,心里哀叹,想来这人也活不过这个春天了。
青年裹着厚实的袍子,强行整顿好病容,对当值的侍卫道:“烦请大人您......去宫里通报一声,就说南朝的贵客来访,还有三皇子已经回朝,恳求入宫得与陛下一见。”
徐满坞搀扶着主子:“我已经事先和徐家的人传信。”他回头和谢尘钰对视,“你们随我走,我带你们直接入宫面圣。但接下来的事,我也无能为力,只看你们能不能猜中陛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