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昭循着声音往那方红棕色大木桌看。
那道声音又道:“对对。低头!”
季念昭俯下身,终于和三个蜷缩在木桌下的修士对上眼。
“......”
“我在桌子下面,那是我的傀儡。”傀偶班的修士在地板上蠕动。
季念昭拔腿就走。
“哎哎——你先别走啊!扶我们一把,在桌子底下躲久了,腿已经压麻了。起不来了!”
车队回程的消息先一步被鹰隼带回了金陵。
戚丞相下朝后满脸笑容,派小厮把这桩喜事尽快告诉戚宁安。
小厮连穿三条主街,终于在河畔边找到自家公子。
三月三上巳节,金陵城中的百姓,三两结伴在开了桃花的河堤边散步,沐发眠琴,曲水流觞,好不痛快。
唯有戚宁安孤身一人坐在河边,褪了鞋袜把脚踩在柔软的河泥上。
小厮隔了老远就大喊:“公子!殿下把粮食带回来了!丞相大人命我把这事告诉你,傍晚就去城门为他们接风洗尘!”
戚宁安原本百无聊赖地望着河面,此话一出,顿时扫光他心底所有的阴霾。
“好!你先回府打点好一切,我马上回去!”戚宁安也喜悦地笑,撑着草地欲起身。
青草芳香扑鼻,他轻轻往后倒下,手却忽然摸到一卷短轴。
戚宁安拿到眼前,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话。
【师尊在山门前新种的那株樱桃树今天结果了,谢尘钰那个败家玩意儿用缩地成寸给每个人都送来了一筐,很红很甜很好吃。可惜你不在,吃不到喽。樱桃真好吃,连江拂西都收到了一筐,就你没有。谢尘钰那小子如今仙法已到这个地步,连施一日空间法术都不觉得累,不孤山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要重回七十二仙门仙首的位置了。】
戚宁安自然认得出这是沈期的字迹,只是他看得满脸疑惑。
灵光一现,戚宁安啧啧拎着卷轴,不客气地笑,扬声挥舞卷轴:“沈约宵,你人虽然不在京城,写给情妹妹的信笺却落我这里了。”
只是他放下卷轴,正打算待会见面时带给沈期看的时候,上面居然缓慢浮现出第二行字。
对面的人似乎略有迟疑,宽慰他,于是找补说。
【你要是吃不到樱桃也没关系,你去缠着那时候的我,向我要。我家后花园里也有一株很甜的樱桃树。不过你们那边到樱桃成熟的季节了吗?我要是不给你,你就说几句好话,我就心软了。一定会给的。我那时候其实也不是讨厌你,只是心高气傲,别扭着一股劲而已。】
戚宁安还捧着卷轴,满脑子问号,抬头,回想了下沈期素日的模样,趾高气扬,拿鼻孔看人,又垂眸不解地看向上面两段字迹。
“......啊?信纸闹鬼了?”
离金陵城门不远的地方,十万石的粮车队伍如约抵达了南朝,谢尘钰却没有先前设想的那样松快。
这一路上,他率领南朝和北魏的车队,带领连绵数十公里的庞大队伍路过一个接一个全是饿殍的村落。
谢余坐在高头大马上,迎接着百姓们的欢呼,谢尘钰匆忙看他一眼,又低下头。
谢尘钰忘不了第二日清晨,得知谢余夜宿在老国君的寝殿时错愕。他们将北魏质子送了回去,又打下欠条,来年二倍粮款偿还。归根结底,北魏还是不敢得罪南朝,这才将这批粮借给他们。
南皇亲自在城门迎接儿子,给他一个欣慰的眼神。
谢尘钰茫然生出欣喜的情绪,却也怎样都止不住内心的困惑。
他径直入宫,去了御书房,跟着大臣共同商讨下一步决策,又狠狠地揪出几个克扣救济粮的京官,全部罢免官职,打入大牢等到事后问罪。
谢尘钰向南皇提出想要设立一批专门负责监察的临时队伍。
南皇当场同意了,交由他全权负责。
夜已三更,谢尘钰才回到金银殿,想起傍晚湖畔的游人相较平日多了一些,便问宫侍:“今日是三月三?”
“回殿下,正是上巳节。”
谢尘钰疲惫地闭上眼:“师尊回来了吗?”
宫侍将谢尘钰穿脏的外袍收走:“殿下,没......没呢。”
谢尘钰:“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少年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发呆。
夜风寒意磨人,谢尘钰又跳到地面,叫来守夜的宫侍:“去备一套最好看的衣服。”
他又点了另外一个,“你,过来帮我梳个好看的发型。”
宫侍:“殿下,这夜半三更,你......”
谢尘钰红着脸瞪了她一下,宫侍马上闭嘴:“知道了。奴婢们什么都不会透出去的!”
烛光照拂深夜的寝宫,少年郎理了理耳边的一枝桃花,在铜镜前略带羞涩地打量自己,整理好襟带和头上的坠花珠链,又原地转了一个圈儿。
“殿下,你明早还回来吗?”宫侍笑意盈盈地望着太子殿下。
谢尘钰点头,挠着后颈:“你备下两人份的早餐。”
宫侍捂嘴笑:“好。殿下长大了。”
谢尘钰心里忐忑不安,又仔仔细细地照了一遍镜子,从头到脚把衣冠再次整理了一遍。
他这才深吸一口气,往宫门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