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宁安和沈期放弃了最初的打算，原路折返回驿站，要了两匹良马。

两骑快马昼夜不歇地奔驰在山道上，等到下一处驿站，坐下骑已累到脱力，又迅速换一匹新马，拼尽全力赶赴渡仙湖。

这条道途必定会横跨过长川外围的一些城池。

“这里距离渡仙湖还有多远？”

天气太热，哪怕坐在马背，也晒得人口干舌燥。

戚宁安向客栈的小二讨了一些泉水，装满水囊，他仰头喝水的空当，余光瞥见城中大街的光景。

小二守着空无一人的店面，摇着蒲扇驱赶苍蝇：“不远了，大人们骑马，半日便可到达。”

顿了顿，小二才反应过来，麻木地将蒲扇搁在桌上，“那处现在可是前线啊，这几日夜里陆续有军队从城里借道前往渡仙湖。”

小二是想劝一劝面前这两人，别自己想不开往战场跑。这些天他见多了，一些小年青会几招功夫，就急于建功立业，可惜全在长川枉送了性命。

但戚宁安的注意力已经被大街上一对兄妹吸引。

这里的仲夏天严热，毒辣的暑气都能把人活活晒晕，青天白日上街的行人本来就不多。这座城又这么靠近长川，剩下的人都是舍不得城里家产的穷人和前线退下来的伤员。

“那是？”沈期追随着戚宁安的目光，一同定格在大街上某处。

“那个啊......那不是伤兵，伤兵都被集中安置在李家药铺里面。最近城郊不是闹鬼魔吗？住在那附近的有些人家遭了点秧。”小二奄哒哒地掀起眼皮看向大街，轻描淡写地说起城里的近况。

遭了点秧......

小二说得轻松。

戚宁安目不转睛看着的，是一对兄妹。

走在前面的是个小孩，不过五六岁年龄，蓬头垢面，容发散乱，两个丸子头看起来几天没打理，瘫软耷拉在后脑勺。尽管这样，还是看得见她那张圆扑扑的小脸，结块的泥浆下晒红的皮肤。

......戚宁安的目光停留在小孩的身后，那一长街的血痕，这条血痕就像一只歪歪扭扭的毒蛇，紧紧黏着小孩的脚跟，一同匍匐往前。

血是从小孩正拖拽着的尸体身上冒出来的。

这小孩的兄长刚死不久。

正在被小女孩拖行着的人身量并不高，看起来没比前面的妹妹大两岁。

死亡对于懵懂认知的幼童还没有任何意义，对于小女孩来说，只是从刚才起，哥哥有点奇怪，不肯搭理她了。

小孩双手死死地扯着裤管，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拽，走一步，拽一步，但没有发出哭声、喊声。

她那已经扯底软下去的哥哥，脑袋上开了个大窟窿，正汩汩地往外冒血和白花花的浆液。没有任何活路。但她还太小，不知道哥哥是死了，不是睡了。

“这户人家就剩下了这两个孩子。”小二显然认识他们。

“帮一帮吧。”戚宁安说，“我们要赶路，先寄养在你这里。”

“帮不了，他们有房屋，家里应该也有囤粮，我能怎么帮？”小二奇怪地瞪他们一眼，“城里穷尽人力物力接应前线转来的伤兵。鬼魔如果真的打来了，哪里管得着这么一个小孩。”

城里这么多具死尸，埋都埋不过来，谁会自惹秽气，揽来麻烦事。

戚宁安被这样一怼，没再多说。

沈期见过太多的血腥，相比于两个小孩，他更在意另一桩重要的事情。

英俊的青年踏着那双小皮靴，脚底扑哧踩飞沙砾，冒出干燥的摩擦声。他对着烈日掏出指引罗盘，试图搜寻城池附近的魔窟方位。

最好没有。

如果指针转动......沈期盯着罗盘看了一会儿，眼睛越睁越大，讶异地换了一个角度.......还是同样的结果。

罗盘的指针忽然开始旋转，扫向四面八方，没有停在任何一处固定的方向。

“这里......有一处引域强大的魔窟，就在我们附近。”沈期深吸一口气，才攥紧拳头告诉戚宁安。

要出事了。

南朝大军出征前，至少延请仙门修士前往长川查探了几十次，才以渡仙湖为边界，划出了长川的腹地。

渡仙湖为前线，所有的大军都将这些确认没有鬼魔踪迹的城池当做后方休整的阵地，但这些城池里面若有魔窟潜伏，渡仙湖的主力军......将会腹背受敌。

“走。”

火烧眉毛，这下哪怕快马加鞭，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到。

魔窟就在这附近，饿鬼能否煽动其他鬼魔攻击渡仙湖周围的大军尚未可知，哪怕两人先一步赶到了，那又怎样呢？他们顶多提前知会一声，有劲敌袭来，谢尘钰的命也许能保住，南朝大军此仗难胜。

沈期当年也在渡仙湖一战中领兵，他的确知道这场拉锯战持续了一年有余，但最后依旧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