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棹儿捡起来,铁了心呛声:“大人请饮酒吧。”
为什么送来毒酒?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不管江拂西有没有真正派他来动手,小棹儿明白,这个念头肯定是动过的,可惜他现在只是在虚张声势。
徐氏在先前的金陵一战中立下了大功,和江拂西的关系却迅速地陷入僵化。
江拂西想要一举攻下南朝残部所在的广陵,徐氏却认为长川是个极大的变数,广陵易守难攻,北魏的军力不一定能支撑完这场战役,执意要退至后方。
现在的徐家不是徐满坞做主,徐家的家主大有想要挟天子令群臣的架势,江拂西却也不是个任人摆弄的主儿。
徐氏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但江拂西铁了心要在这上面做做文章。徐满坞是在七日前被幽禁起来的,这些时日小棹儿一直想寻找一个靠近徐满坞的机会。
今晨天有异象,江拂西离开了行宫。
江拂西一定会知道这件事,小棹儿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他只有一次机会,他们很快都会知道他是南朝太子派来的卧底。
“陛下要杀我?”徐满坞忽然双手撑住桌案,倾身探向小棹儿。一双清透平淡的眼与小棹儿不断扩散又强行定神骤缩的瞳孔相交,那两簇乌发落到他的唇角,徐满坞勾了一下唇:“来人!”
小棹儿尖叫:“不许进来!”他一把拧开瓶塞,冲上去扳住徐满坞下巴,伸长手臂,瓶身磕在徐满坞门牙上,小棹儿的薄纸身板也跟着徐满坞的挣扎一抖一抖,他半个身子挂在空中,豁出去把两根手指扣进徐满坞嘴巴里,一瓶毒灌进去小半口。
门被两个执刀的宫人撞开。
徐满坞掐住小棹儿脖子,小棹儿被灵气拍向地板,半截身软趴趴地被两个宫人拖着一只左手,拽着一只右手拉了出去。
“大人,这?”宫人旋即返回来,为难地阖上门扉。
徐满坞坐回去:“不打紧,你给我端一壶温水来。陛下回行宫后若来找我,我自己会向他解释。若不来,你们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他又拧眉凝视着矮墙外不正常的天色,“外面发生了什么?”
“刚刚有流火,现在在打雷,像是要下大雨了。”宫人应。
林木全都在熊熊烈火中燃烧,闷雷劈向半空中的修士,本来就热,在涌动的滚沸的水到来之后,众人更加自顾不暇。
“第二劫是水劫。和第一劫火劫不同,水劫会持续地更久,直到把整个世界都淹没,水会一直持续到淹没二禅天才会停止,修仙者也无法一直御剑飞行。如果不杀了他,我们都得完。”周堂主几步踱过来拽住季念昭的手腕,斩钉截铁地咬牙,“开启长川阵法!”
季念昭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欲点头,又摇头:“我先传信祖师爷,祖师爷一定知道什么......他一定知道有关王春官的事。他不是要见我师父吗?我去给他找来。”
周堂主:“等不及了!”
稀云渡和傀偶班的修士们吵吵嚷嚷地在商议。
“开启生死阵吧。”有人说,“单靠我们的修为去扛这天劫,扛不住了。”
“我们已经进入腹地,开启后也很难逃出去。”另一个人反驳道。
“还是开启吧,天劫马上就要蔓延到凡人的城池。他们没有和天灾抗衡的能力,只是疫疾就能要了他们的命,更何况大洪水。”神女观有位长老举剑对准王春官,“先解决他。”
无邪看着王春官周身蠕动的红线团:“他要做什么?”
周堂主冷冷呵道:“他要成仙。”
季念昭:“成仙?”
周堂主:“我看他是想成仙想疯了。”
稀云渡的弟子哀声呼唤:“师祖?!”
周堂主在旁边嘲讽:“别叫唤了。古来稀云渡曾经有一个天才,仅靠九十九日的修炼就飞升了,其中的蹊跷,你们还不清楚吗?”
“那一次,也是恰巧遇到了一次大浩劫吧?我们的老祖这次又在故技重施呢。”周堂主话音刚落,一条飞起的红蛆扎破他肩膀。
他顾不上肩膀的伤,拽着季念昭往阵法腹地深处跑:“我去发令让他们把各个城池的阵法都打开,你去找祖师爷们,要快!”周堂主咬字更重,“已经来不及了!”
雨太大,沃野尽在寒芒中,砸得季念昭直不起腰。站在山丘上,雷声再大听起来也只如婴儿啼哭,山下的人猪狗却都被水流卷起来,洪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淹没屋顶,逐渐淹向更高处。
关于那位九十九日飞升的天才......仙门有记载的成文已经很少了,都是些零碎散落的片段。但季念昭是知道的,不孤山的祖师爷年轻时有位名唤涂山慈的师弟,就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天才。
这位师弟飞升的前夕,长勺启明和王春官爆发过激烈的争吵。
两个人吵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大早,长勺启明就收拾好包袱,离开雍州南下,后来在蜀地创立了现在的不孤山。
他离开得很决绝,这一走,直到王春官逝世,都再也没有回去过。
没有人知道当年长勺启明离开稀云渡前的那一夜和王春官都吵了些什么,但几日之后,涂山慈就飞升了。
“或许这才是王春官执意想再见长勺启明的原因。”季念昭告诉周堂主。
天劫啊天劫,成仙啊成仙,阿枣啊他看着长大的师弟,那捧灰,雷声轰得季念昭眼前发黑,一时有点分不清面前的道。
雨势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