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劝你不要,但是…”狄凯奥斯面色复杂,几乎有些动容。
“你自己坚持的。”弗拉格斯冷冷接上话。
她顿了顿,“进入后,找个安全的地方。”
她递出一张写满扭曲字符的纸,那纸微微发出低频颤音,像是某种活物的心跳,“这是传送咒。”
“撕碎它,我们来接应你。”
“当然,如果你遇到危险,不要犹豫,立马撕碎它。”狄凯奥斯接过话头,面色带着安慰与坚定。
沈潮祢接过,“嗯。”
“我今晚就可以行动。”
狄凯奥斯欲言又止,想要阻止。但沈潮祢主动继续,“她们想不到我们还敢继续行动。”
“就算戒备加重,也针对周边,而非内部。”
弗拉格斯看着她,眼底情绪翻涌如暗礁海浪,最终只化为一句干脆的提醒:“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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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还在雾都,她在这里也有一处宅邸。
很久、很久以前,初代伯爵就在此接受了册封,血液和灵魂被捧入王权的祈祷之中。那时的阳光尚未腐坏,信徒尚未猖獗,伯爵也还不是“她”。
后来,她们迁往雾隐森林。某种意义上,是自己选择放逐。
“咚咚。”
门被敲响,声音像骨骼敲击黑木棺盖,一下一下,沉而准。
伯爵,即沈潮祢开口,“请进。”
门被推开,管家步入。她低头行礼,动作精确得如一场献祭。
“沈潮祢还活着。”
沈潮祢未言语,室内温度仿佛因此下降半寸。
管家继续,“索弗罗在边界巡视时,发现古堡外有入侵痕迹。她看到沈潮祢与一位剑道途女子,还有一个绿眼的女人同行。”
她顿了顿,像要把舌头从火焰中拔出。
“我们怀疑她是潜伏于内部的卧底。”
说完这句话后,她却不自觉地想起仪式那日。
青年站在祭坛边,黑瞳里燃着未曾点燃的火。那是还未觉醒的眼睛,冷静、沉默,却不麻木。
她目视苍穹的方式,让人忍不住觉得她不是仰望,而是在等待它崩塌。
那时她是迷茫的,是年轻的,是隐忍着惘然却只为探寻真相的存在。
那时的她,好像注定会成为她们中的一员,她们的“姊妹”。
管家低头,不敢再多看伯爵一眼。
“……我知道了。”
沈潮祢终于开口。
她其实正在思考:现在的她,应该露出怎样的反应才合理?该是愤怒、怀疑,还是那种苍白而轻飘的哀伤?
可这一刻的她静得出奇。
殊不知在管家眼里,这沉默成了一种罕见的犹豫。
灵魂改变,继承记忆,这任伯爵也会为过去动容吗?
那些知道真相的信徒,从未理解前任伯爵为何会选中沈潮祢。
如果她只是想传承,信徒中有更为纯粹、狂热的焰候选者;如果她想玩弄人心,有更多虔诚却软弱的意志可供操控;若是无聊,她大可瞬移去世界另一边,来一场肆意放荡的旅行。
但她偏偏选了沈潮祢。
教她咒法,护她免死,甚至想让她成为“姊妹”。
管家无法理解,索弗罗和其她信徒也依旧不理解。
现在,新伯爵又在想什么呢?
她看着沈潮祢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仿佛在为一首死去的旋律作节拍。
那声音太整齐,整齐得像一片无声矗立的林。
管家没有追问。她只静静低头,维持着这场沉默。
雾都的宅邸位于皇家园林一侧,外观如梦似幻。
雕花高塔、流金长廊,玫瑰攀爬至顶尖的尖塔,像在讥讽阳光的奢靡。
华丽,过分地华丽,与伯爵本人气质截然不符。
办公室天顶悬着水晶吊灯,灯链仿佛旧日星轨,金光摇曳,却依旧照不透沉默。
“再见到她,”伯爵终于开口。
语气缓慢,像是咬破了一颗火种,“——杀了她。”
她抬起头。
那双眼原本应如炽焰,如地脉燃烧,如一座将喷薄的火山。
可那一刻,那眼神却蒙着灰,像某块落满灰的绸缎,被遗弃在燃尽之地,颜色褪尽。
管家恭敬垂首。她不该想太多,意图探究伯爵的内心。
“是。”
她退出房间,脚步轻如羽落,轻轻关上了门。
门外,她立于黑夜之中,右手抬起。
掌心燃起焰信徒传递信息的火,红金交缠,符文从指尖溢出。
她低声吟诵古语,那是一种焰信徒的专门的语言,是祷告也是咒诅。
火焰回应她,金色文字缠绕火苗,跳跃,震颤。
她猛地一甩。
那火带着信息,掠空而去,飞入夜色,如一只寻找心脏的乌鸦。
转瞬即逝,化为黑色,融入雾都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