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发现外人,格杀勿论。”
没有解释,没有审问,只是杀死。
这就是焰信徒中伯爵支派的方式。
她们不容置疑,她们在命令里燃烧。
强大的信仰之下,是更强大的自负。
作为唯一与现世王权产生交集的支派,伯爵支因其拥有土地、金库与贵胄身份,被视作“焰中贵裔”,自诩为“最接近神真正温度的纯血”。
尽管支派间明争暗斗不断,对“主支”之位虎视眈眈,但伯爵支派的傲慢从未动摇。
她们的首领出生于焰业火的祭坛中央,无母无长,被视作神的嫡裔。
她们奉献纯焰,不容杂质——一切不能燃烧的,都是异端。
而今,随着伯爵重生、计划重新启动,扩张成为必要。所有不顺从者,都将化为灰烬。
沈潮祢半靠在阴影里,几乎有些漫不经心。
其他支派的信徒,若得知这场征伐,又会作何表情?
而她作为新生伯爵之身,却从未正眼见过其他支派的信徒面容。
她思索着,忽然,耳中陡然爆发出一声金属尖啸——那种声音像刀锋撞击骨头,像有某种巨物正试图用尖叫划开天空。
沈潮祢倏然抬头。
楼上传来破碎之声。
索弗罗也猛地抬首,黑缎下眸光灼灼,不带任何迟疑,下一瞬便在原地焚起,如花苞忽绽,只余火痕残留。
她化火前往四层。
那里是声音之源。
估计是狄凯奥斯她们。
她早猜想到她们不会顺风顺水,因为古堡四层潜藏的秘密与危机是成正比的。
沈潮祢目前扮演“怀着仇恨的被驱逐的女佣”,没有进入四层的理由,也就没有提供任何详细消息。
当然她也清楚狄凯奥斯和弗拉格斯不会全无准备。
她们至少知道那里是伯爵的领域。
不过,她们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发现?
沈潮祢眼神一闪,没有再停留,火焰在她指尖蜿蜒燃起,裹着她的身体逐步隐没。
她追随索弗罗,前往那声音落下的地方。
好巧不巧,偏偏是那间豢养不息哀火的房间。
此刻,房间早已混乱不堪。
书架倒塌,破损,像是断裂的脊骨。
书卷散落在地,边缘焦黄仿佛烧伤。
狄凯奥斯立于中央,右手化作长剑静静低垂,刃尖已沾上了血迹。
此刻,她正对抗着不息哀火,一个无实体的敌人。
它不言不语,却从各个方向扑来。热浪如触须,风声是它的笑语。它藏于空气间,每一寸呼吸都是一柄短刀。
狄凯奥斯无法看见它。
但她聆听风的波动,凭借火浪中升腾的温差,她骤然挥剑——银光划破虚空,精准,又美又狠。
漂亮的对决。
可惜,索弗罗来得太快。
她未发一言,双掌一合。
火焰自她十指奔涌而出,如蛇狂舞着冲向狄凯奥斯。
沈潮祢站在门后。
她原本在权衡自己是否该现身,是否应该揭露对古堡四层的熟稔。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个被驱逐的旧女佣。
但她看到索弗罗那一击,直指狄凯奥斯的眉心。
她便抬手。
没有号令,没有姿势。
火焰在半空忽然一顿,如被吞噬,像是被空洞温柔接住,悄无声息地熄灭。
空气顿时变得沉重,静得诡异。
下一瞬,索弗罗骤然再起,怒焰涌出,气浪灼人。
她疯了似的连击,火焰翻滚,仿佛想将整个房间变作祭坛。
沈潮祢迅速从火中浮出,挡在狄凯奥斯前方。
火焰掠过她,却不烧伤她,只被她轻声吞噬,如狄凯奥斯那次用剑替她挡下索弗罗的刃。
索弗罗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真是大胆……还敢现身。”她低语,声音里带着冰凉的恶意。
信徒们无声而至,步伐划一,围绕她们布阵。
沈潮祢却仿佛未察觉。
她正低头,与不息哀火交流。
那是一种极其奇妙的感受。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光频之下,不息哀火像是悄悄伸出了触须,绕上她的手腕。
它极度亲昵,怀念、思念、激动——甚至带着点孩子气。
“欢迎回来。”它似乎在说。
当然,它仍在表演。剧烈的火爆声不断,攻势猛烈,狂风似箭,朝沈潮祢袭来。
但全是空的。
沈潮祢也配合它,轻巧地闪避,假装交锋。
两位演员,默契十足。
然而,就在此时,倒塌的书堆中突然无数典籍自行翻动。
没有风,没有人。
但文字一页页飘起,如烟中折纸,飘浮在空中。
一柄烛,从纸页之间升起。
不是火,而是“光”本身。
纯粹、刺眼、没有温度——却割裂一切认知。
在场所有人,包括沈潮祢,意识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攻击中止,动作停止,连心跳也慢了半拍。
一瞬间,世界安静得像一个深井,所有人的意识都被拉入那光辉之中。
有人在思考,有人在变形,有人在被抹除思想后、重新编排逻辑。
在沉默的幻觉中,索弗罗第一个挣脱出桎梏。
她猛地大喊:“醒来!”
火焰骤然升起,想要灼烧那柄烛。
然而她扑向的——已然是空无一物。
沈潮祢与狄凯奥斯早已不知所踪。
烛仍在,像一只空洞的眼球,冷静地注视着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