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将团扇放下,顶着冠将正房外间、内室打量了一通。
窗上、桌案、瓷瓶等摆件以及那六扇屏风上都贴了喜字,喜字与见过的大婚喜字略有不同。
有的上面站了翟鸟,有的盛放了牡丹,有的是挂了串串红石榴,倒把规矩刻板的喜字处理的活泼生趣起来。
室内处处都挂了红绸,一对臂粗的龙凤花烛置于帐前。
她打量够了,便唤夏竹和冬竹进来,帮她更换了一身绣鸳鸯纹的红色轻便常服,又将翟冠卸下,仅保留几件首饰。
翟衣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活动都不便,何况从早晨天未亮到现在她还滴水未进。
换装毕,她问:“可有吃食?”
夏竹笑道:“有的,府里的王嬷嬷早早就为姑娘准备好了。”
冬竹提醒道:“现在要改口叫王妃了,咱们要谨言慎行,可别叫王府的人看轻了去,没得说咱们不懂礼数。”
夏竹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冬竹姐姐提醒的是。”
她又问:“王妃,可要见见王嬷嬷?”
沈宁其实不想见,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吃点东西。
她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刚摘下的七翟冠上,做王妃位份高,冠也重,规矩也繁多。
她心下轻叹,嘴上却道:“让她进来吧。”
想必王嬷嬷就是王府的主事嬷嬷,也是懂分寸的人,否则她唤两个竹进来时,她就自己跟进来了,再加上自己是小官之女,免不得要指点几句。
而她没有,她既以礼待之,沈宁自也会同样相待。
王嬷嬷长得慈眉善目,见到沈宁先行礼问安,然后才笑着道:“王妃现在可要用膳?王爷一早就吩咐了奴婢们为王妃备好膳食。”
沈宁倒是惊讶了,皇室大婚,忙的不止她一个,王爷也要早早起来祭告祖先,何况楚王还亲自迎亲,他还能记着吩咐人备好膳食,免得她饿到。
她的心微不可察地跳了跳。
沈宁:“那就有劳王嬷嬷了。”
王嬷嬷笑着退了出去,没多一会儿的功夫,就带着四名婢女端着吃食进来。
四名婢女微垂着头并未多看,将吃食放下便陆续出去了。
王嬷嬷:“王妃用完膳后可小憩片刻,热汤已随时备着,王爷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
沈宁会意:“多谢嬷嬷提醒。”
王嬷嬷行礼告退。
现在屋中只有两个竹了,沈宁终于放松下来,先将那碗笋干鸡汁面端了过来,吃了几口后终于觉得腹中没那么饥饿了,才开始吃起其他的菜。
菜品样式很多,份量却不大,等沈宁回过神来,一多半的菜已经入了肚中。
她摸了摸已经六七分饱的肚子,终是放下了筷子,今晚还有合卺礼和洞房两件大事没办呢!
沈宁没有小憩,起身走了几圈消了消食,便由冬竹服侍沐浴。
王府果真讲究,沐浴的热汤都要以兰草、桃枝煮制,既有桃木的果香,又有兰草清冷幽香,沐浴过后,身上都散着幽微的香气。
沈宁换上了合卺礼穿的红色素纱中单后,回到内室临窗矮榻上小憩,等着楚王回来。
没多一会儿,日落西斜,天色倾暮。
楚王从前院沐浴后,换了身红色常服回到了后院。
沈宁听到了外面侍女喊“王爷”的声音,迅速起身走到架子床上端坐,又拿起团扇遮面,冬竹、夏竹对视一眼,神情无奈退到了一旁。
随后门被推开,赵澜径直向沈宁走了过来,要不是看见她鬓发微乱,还真以为她一直端坐于此等他呢!
他摆了摆手,让跟进来的女官和两个竹退下。
等门关上后,他先点燃了龙凤花烛,而后倾身隔着扇面开口道:“要我念首却扇诗,王妃才可撤扇吗?”
轻微的酒气逸散开来,将沈宁笼罩住。
柳姑姑的确这么说过,否则于礼不合。
可此时屋中并无别人,她微微将团扇下移,恰和赵澜一双凤眸对上。
沈宁从未和任何男人这么近距离对视过,此刻感到些许不自在,她垂下眼睛,将团扇缓缓移开。
赵澜见她垂眼,只当她害羞,无声抬了抬唇角,直起身走向放着合卺酒的桌旁。
他走后沈宁才悄悄抬眼看去,见楚王已经拿着瓠分成的两半瓢走了过来,瓢与瓢用红线相连。
她不由自主地又用团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眨着看他。
赵澜过来后坐到她身侧,将其中一只瓢递给她,她这才搁下团扇,将瓢接过。
赵澜:“让女官出去,我们自行合卺礼,以为你会自在些。”
沈宁眨了眨眼,心道,女官在不在她都不自在。
一种是被人围观的不自在,就像公司非要给员工庆生一般,配合着尴尬的假笑,所有人盯着巴掌大小的蛋糕唱祝你生日快乐。
一种是单独面对陌生人的不自在,她和楚王虽然认识,却并不熟悉,这也算得上另一种盲婚哑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