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沉默后。
艾丽萨终于找回丢失的声音,沙哑地开口。
“……我想要联系天使。”
玛塔慢慢放下手。
“艾丽萨,这是你第二次主动向我寻求帮助。”她死死盯着笔记本上的字,清秀整齐的英文字母在她的视野里扭曲成乱七八糟的鬼画符,“还记得吗?第一次是你蹲在地下拳场的后门,问我需不需要助手的时候。你穿着一条年轻姑娘都不可能喜欢的从脖子裹到脚踝的深棕长裙,湿漉漉,冻得嘴唇青紫。明明抖得像只落水猫咪、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了,还强逼自己挤出一副沉稳世故的模样。
“我一直都没告诉你,我当时捂着嘴不是因为你以为的惊讶,而是不想让你被我的怜悯所刺激……
她一看就知道艾丽萨经历了什么。
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是个姐姐,也做过妈妈,她已经四十五岁了,不再是一无所知的年纪,反而是知道的太多了才对。她高中辍学被父亲卖给了酗酒汉,孩子在Mafia火拼中被乱弹打死,她独自一人从墨西哥的贫民窟逃出来,藏到运输船上,靠着压缩食物走到美国纽约,凭借纽约图书馆的医科书和给黑医打下手学习医学,这一路的坎坷还能让她看不透一个未成年的姑娘?
她全都知道。
“你那副强撑的样子实在是可怜极了,一点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精明成熟。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看透了你的糟糕,却还是选择帮你吗?”
“……”
玛塔也没想得到艾丽萨的回应,自顾自地说。
“因为我善良吗?因为我信教吗?因为我真的缺助手吗?怎么可能?是因为你让我想起了我自己。我夺过我丈夫手里的酒瓶狠狠给他开了瓢,从贫民窟逃出来,穿着底掉了一半的鞋徒步走到港口,藏进饲料桶里混上运输船,几天都蜷在猪栅栏里,靠着饲料槽里的脏水和那点硬得能硌掉牙的黑面包挨到纽约。一路翻垃圾桶来到墨西哥人聚居地,认识了老师。
“当时的我也有这么一双没什么好失去了的狠戾眼睛。”
“长着这么一双眼睛,你不该和垃圾桶混在一起”——她的老师这么说着,收下了失去一切的她。
而她也基于同样的理由,收下了一无所有的艾丽萨。
“这才过了几个月,你心里那股狠绝劲儿还没被磨光吧?”玛塔一字一顿说。这个女人如同一个眺望敌营的斥候,表情一派平静,内心翻滚着冰冷的怒火,“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狠最极端。我要胜利的捷报,我要你把那些混蛋踩进地狱,我要那些家伙永世不得翻身。
“我要你平安回来。”
“我保证。”
艾丽萨露出细微的笑容。
“我会把他们送上电椅,一个都逃不脱。”
两个什么都不怕的战士目光交接,锐利的目光如剑锋般闪耀。
良久,玛塔拿回艾丽萨留在桌面上的笔。
她起身收拾好东西离开环形教室,去了趟洗手间,把藏在笔帽里的纸条展开,打量了一下,又抬笔在下面添了一行,才将薄薄的纸条在手掌中重新捏紧成团,开门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的表情像往常一样轻松且平静,即使有淡淡的疲惫也掩饰不住归家的惬意。她在临近家门的地方拐了个小弯,去最近的超市买了点牛奶,方才提着购物袋上了楼。
微笑鞠躬目送顾客离去的收银员坐回原位,在柜台的遮挡下展开了纸条。
汗浸湿了纸团,濡晕了黑色字迹,但是两行字还是能够辨认的。
‘小心九头蛇。’
以及。
‘叫天使来找我。’
名为玛塔的极度自律且富有生活情趣的普通墨西哥女人,是地下拳场最有名也是最便宜的医生。便宜的要价使得所有伤员都乐于给她提供单子,久而久之,她掌握了几乎纽约所有无限制格斗地下拳场的资料,以及人脉。
其中包括变种人的拳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