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已经有些麻了,但是松云还是努力地站了起来,迅速地走到前面,自始至终垂着头,两只手放在身子两侧。
“都当过什么差事?”魏氏柔和的声音响起来。
魏氏的声音是很好听的,既不像老爷那样轰隆隆的,又不像夫人那样的尖细,是很温润沉静的,松云听了,就觉得心里不那么打鼓了。
他回答:“奴才从前一直是二公子的伴读,从小时起,到现在九年了。”
“嗯,我记得你,你长大了些,生得更俊了。”太太相当和气地说。
“谢夫人。”松云有些怯怯地说,他知道,太太现在夸他更俊了,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爹娘是做什么的?”魏氏便接着问。
其实这些记档上都有,之所以问他们,就是为了看他们说话声音如何,表达得清不清楚,懂不懂规矩,以及脑子好不好用。
松云便很熟练地说了。
接下来又问受过什么赏罚,松云嗫嚅了一下,有点不情愿地说:“在学堂受过一些罚,应该还有些别的事,奴才记不太清了”。
白嬷嬷说过,要他表现得傻一点的,不过,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松云确实不太记得了,况且他也确实傻,这个连装都不用。
于是吴嬷嬷拿着记档念了。
“某某年在先生脸上画胡子,罚十戒尺。某某年在厨房偷吃生面团一剂,罚跪半时辰。某某年将滚茶打翻在少爷身上,烫了一串燎泡,罚十藤条。某某年烧暖炉未加烟筒,险些让少爷中了炭气,罚三十藤条……”
怎么连这些都记在记档上了?松云觉得难堪极了,而且,他好像都听见有人偷偷笑话他了。
好难过,炭气的事情他记得的,还从此落病了一样,看见炭盆就焦虑,但是,他什么时候偷吃生面团了?
要偷吃也不能是生面团吧,他是在大厨房偷吃过几次,但都是好吃的东西,绝对没有生面团!
就连亲家老太太和太太也笑了起来。
“这倒是个有趣儿的孩子。”亲家老太太说。
哪里有趣了?松云愤愤地想,但还是红着脸嗫嚅道:“奴才愚钝无知……”
“珩儿能在你手下活到今天,也是不容易的。”太太显得心情很好,难得都会开玩笑了。
“二少爷也说奴才笨,不堪使唤,我知道的。”松云咕哝着说。
两个太太倒笑得更开心了。
整个客厅的气氛都变得轻松了很多似的,连地上跪着的人都在偷偷笑呢。
只有松云一个人郁闷着。
亲家老太太便笑着道:“抬起头来看看。”
松云便抬了抬头,眼睛盯着亲家老太太的手。
“小模样倒是挺可人的。”老太太说,“再好好看看。”
松云莫名地觉得心里一沉,他还从来没在别人夸自己长得好看的时候生出过这种情绪呢。
因为老太太说了,魏氏就叫他转了一圈,转回来的时候很温柔地让他伸手,然后松云就感觉魏氏用手轻轻捋起他的袖子,露出一边臂膀来。
松云觉得很难受,虽然魏氏待他很温柔,他的手也是温的,不凉,也没有用力地把他弄疼,但是松云还是很难受,难受得想哭,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跟菜市场的一爿猪肉没什么两样了。
松云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很白净的,一点缺陷都没有,没有胎记,也没有瘊子,可是这种时候,他一点都不为此骄傲。
“穿得太臃肿了,看不出腰身来。”这时,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婆子说话了。
“那就脱了外衣。”老太太又很和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