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荀知颐急性子,按捺不住一点。
“脉象太虚了。”褚来晚说道,“可这不应该啊,药也喝了,我还观察过一段时间,明明应该是转好才对……怎么会突然,急转直下。”
“你说什么?”荀知颐的嗓音一下拔高了不少,他死死按着褚来晚的手,“你一定是感觉错了,一定是你错了。你再检查一次,一定是出错了。”
褚来晚没说话,只是反反复复地把着脉,试图检查出自己的错误。
可是没有,确确实实没有任何错处。脉象给出的答案就是身体虚弱,几乎已经到了亏空的地步。
一切就好像同他们开了个玩笑一样,就连他们寻药时的努力也同笑话一般。
室内寂静无声,几人都沉默地盯着地面,没有一个人率先打破这沉寂。
“我也希望是我错了。”半晌,褚来晚才轻轻吐出一句。
“喂,我说你们几个,怎么跟我要死了一样。”陵南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开了双眼,无语地看着围在他身边的几人。
面露悲伤,死气沉沉,跟吊唁似的。
他精神恢复了些,这会子竟然还有些精力开玩笑。
褚来晚神色有些复杂:“从某方面来说,你这句话好像没什么问题。”
陵南:“?”
他面色不变,嘴巴张了张,试图活跃一下气氛,打趣道:“你没在开玩笑吧?”
褚来晚摇摇头。
气氛一下子冻停在原处。陵南想说些什么,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这才有些松动。
“是吗?那看来我要结束这一生了?听上去还不错。”他笑了笑,但只不过是尽力扯了下嘴角,“希望下辈子的我能是个富家公子,这样还能胡闹过完一生,没那么多重任,也不需要担这么多重任了。”说着他冲荀知颐挑了挑眉:“带徒弟可不是个轻松活。”
他的语气听上去是那么欢快,听在他人的耳朵里却显得有些苍白。
“这几天还是照常喝药吧,兴许会有好转。”褚来晚没有对他的幻想做出什么回应,“会好的,你这身体,哪那么容易没。”
陵南:“但愿吧。”
褚来晚最后叮嘱了几句,起身出了房门。他还要回去再研究一下陵南的情况,没法浪费过多的时间。
倪京倦也悄悄地摸了出去,尽量给荀知颐腾出些独处的空间。
门被关上,发出一声“哒”的轻响。
“师尊,你还没教完呢。”荀知颐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压抑了许久,“还有最后几招没教完。”
陵南晃晃悠悠地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勉强笑着:“会有机会的。”
“你会好起来吧?”荀知颐感到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心里涨涨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会的。”陵南轻声道,他没有办法再像从前一样精气十足地嘲笑一句“小颐子”,他只能给出所有口头承诺,这样或许能安抚一下对方的内心。
能带来一点安慰也好。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荀知颐就是个别别扭扭的人。
他也知道荀知颐是真的很依赖自己,很喜欢自己。他都知道的。他瞧上去好像什么都没放在心上,但实际他什么都记在了心里。
只不过他也是个脸皮薄的人,从来不会将这些东西放到明面上去说。
就像很多人能大大方方地诉说对父母的爱意,表达对他们来说是那么的轻而易举。但这世上总会有内敛的人,他们的内心一样张扬热烈,只不过藏得太深。
他们会用蹩脚的手段去诉说自己的爱意,去告诉身边的人,其实自己很爱他们。
可人们却总是会更偏向于大大方方的人,对别扭的情感嗤之以鼻,甚至没有耐心去体会。
荀知颐就是这样一个喜欢将感情藏到心底,偷偷摸摸的人。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是每次他的脸上出现类似成功干了坏事的表情,陵南就知道他准是做了什么自己觉得特别伟大的的事。
比如——给陵南拿了他喜欢吃的菜啦,为陵南收拾好房间啦,等诸如此类。
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可又是个别扭的小孩。小孩藏不住心里的想法,一做了什么事定要立马分享出来。可别扭的小孩不一样,他会去做,但他不会说,一直藏着心里,等着别人去发现,自己从不掏出来显摆。
没成想转眼六年过去,荀知颐这毛病还是改不掉。自己有了什么脾气从来都是自己缓一段时间就会好,哪怕有时候受委屈的是自己。
荀知颐有点想哭,他好久没哭过了。他不是一个容易落泪的人,纵然小时候天天别人扔菜叶番茄,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小时候的他认为哭是弱者干的事,他才不是弱者。
眼眶有些发热,他尽力在忍,却还是有一小滴缓缓从面颊滑落。
“别哭。”陵南用大拇指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我好像是第一次见你哭。”
“是吗?丢人了。”荀知颐偷偷背过身去,狠狠抹了几把自己的脸。
“这有什么丢人的,人都会哭的。”
荀知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是丢人了。”
他又犯傻了,又丢人了。
他发现自己面对陵南的时候,总是狠不下心来。比方他前不久才下定决心要彻底断了自己不该有的感情,可到了现在,一切又如同野草一般疯狂长了回来。
亏欠的,不该的,一下子消失,掌控不住的破土生芽。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还要休息吗?外边温着一碗药,不如喝了再接着睡会?”
陵南点点头:“那你拿进来吧。”
药汁一如往常地泛着令人恶心的绿色。陵南勉强从床上将身子撑起来,接过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