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失重使得心脏不由自主地绞紧,稀薄光线尽数被黑暗吞没,浓烈的焦臭弥散开来,混合着自地底隐隐腾起的热浪,攫去了殷浔全部的感官。
长达数十秒的耳鸣后,大脑陷入一片混沌,空气正急速从肺部抽离,犹如被抛入真空的宇宙,他甚至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呼吸,眼皮无力地耷拉下来,意识随之逐渐模糊......
[殷浔,殷浔——不要睡——]
迷蒙间,一道熟悉的声线自远方传来,下一秒,耳畔倏忽擦过一道劲风,猎猎风声化作利刃,破开了厚重的隔音罩。
脸上蓦地落下一滴温热的液体,随后手腕一紧,剧烈的疼痛将殷浔从垂坠的深渊中唤醒。
“荀因!”
头顶响起一声焦急的呼喊,他迟钝地抬起头,在不断摇曳的视线里,看见了男生紧绷的脸。
谢浮玉半截身体完全探出电梯厢的底板,双手用力拉扯住殷浔的右腕,一面艰难稳固身形,一面试图将对方拽上来。衬衣被参差不齐的铁皮箱断面划破,锋利的切角割伤了他的手臂,
渗出的血顺势而下,殷浔闻见鼻息间浓郁的血腥气,狂跳的心脏突然泛起一丝细密的疼痛。他吃力地仰着脖颈,颤颤巍巍抬起另一只手,搭在了谢浮玉腕上。
然而,倾落的不止是两块侧板,吊着相应位置的线缆也在方才的晃动中断掉一半,电梯厢因此与水平面呈现出一个十五度左右的倾角,且在持续的摆荡下,隐隐有向三十度扩展的趋势。
谢浮玉刚抓住殷浔的另一只手,便在陡然加大的倾角中跟着滑出去一截。眼下全靠梁修俨和贺朝辞各自拖住他一只脚,才没有随殷浔一同掉下去。
但情况不容乐观,自伤口溢出的鲜血渗进掌心,他快要攥不住对方了。
“别松手!”差点摔死的林驹连滚带爬翻上来,及时拉住了殷浔滑落的手,何适则压在后方,防止林驹出意外。
殷浔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有两股截然相反的力拉扯着他的身体。他低头看向脚下,一团黑影正用两只手死命地扒拉着自己的裤脚,手指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几乎要陷进脚踝的皮肉里。
殷浔:“......”痛痛痛痛痛!
难怪阿郁捞人捞得费劲,有这么一个大摆锤挂在底下奋力挣扎,除非大力出奇迹。
殷浔提了提直往下滑的裤腰,强忍着几近脱臼的痛感,朝身后伸手,催促道:“把手给我,快!”
然而,那人踟蹰半晌,反而慌不择言:“这种时候让我松手,你想害死我!”
刺啦——
再结实的布料也难以支撑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遑论此刻还有各种外力的加持。殷浔敏锐捕捉到某种动静,本能反手一捞,裤脚撕裂却只在瞬息之间。
良久,重物落地的声响才悠悠传回,咚——
沉闷而实在,让人轻易便能想象到那幅血肉模糊的画面。
随之而来的是重力减轻,殷浔很快被拉了上去,屁股挨着电梯厢底板时,手里还攥着那截从死者身上撕下来的布料。
“阿郁。”他脸上少见地浮现出几分畏惧,失焦双目茫然无措地看向某处,低喃,“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我抓住他了,抓住......”
“荀因,看着我。”谢浮玉在他面前蹲下,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蹭去他鼻尖沾上的灰尘,轻声说,“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帕莱蒙岛中死在殷浔眼前的人,无一例外都违背了副本规则,但刚才那个人没有,他只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点儿背,所以才会被电梯甩出去,可他们本来都能活的。
“阿郁,我没有抓住他,我......”他抿了抿唇,嗓音有几分干涩,“是我害死了他。”
殷浔垂眼盯着皱成一团的碎布料,掌心摊开又收拢,一种没来由的无力感萦绕在四周,挥之不去。不知怎地,他被莫名的负罪感裹挟,有几个瞬间甚至想重新跃入黑暗,忏悔自己的罪过。
幸存者悲凉,旁观者无望,梁修俨鼻尖一酸,默默背过身去。
“其实你想说,你杀了他,对不对?”
谢浮玉清冷的音色犹如结霜的碎玻璃落入耳中,殷浔一愣,紧接着被一股暖意所包围,男生倾身抱住他,淡声道:“与你无关,非要计较,也是我杀了他。”
“怎么会?”殷浔下意识否认。
话音未落,耳畔响起一声轻笑,谢浮玉揉了揉他后脑的头发,重复道:“是啊,怎么会?”
“所以不要自责,没有人能够未卜先知这场意外,是副本杀了他。”说着,谢浮玉单手撑住地面,慢吞吞站起来,“走吧,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应该更加珍惜活着的机会。”
不久后,昏黑视野窜入一线光亮,悬停的电梯就着倾斜脱落的角度缓缓上升,停在了12楼。
混乱中消失在电梯厢内的NPC此时正站在门外,像是在商厦一楼时见到他们那样,脸上挂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客人,请随我到这边来。”
在他左手边有一条宽敞明亮的走廊,布局与莱斯酒店相反。谢浮玉粗略扫了一眼,发现房间数量恰好是他们所住12楼的一半。
类似将莱斯的布局改为每两间房打通成一户,单向木门改为双扇对开玻璃门,里面的衣架一览无余。侍者将12人随机分为四组,安排进四间店面。
“请客人自行挑选晚宴所需礼服,我会在四点接各位下楼。”话音刚落,NPC再次消失。
脱离了莱斯酒店的分线似乎与垃圾分类并无关联,但放松警惕无异于玩火自焚,谢浮玉不动声色地透过玻璃外墙观察起店铺内部的陈设。
贺朝辞却被NPC带偏了重点,挠挠头,问:“挑选礼服是有什么讲究吗?”
走廊两侧,四间成衣店看似较为接近现实世界里的奢侈品店,从衣服鞋子到各类配饰,应有尽有,且用料讲究,应当价值不菲。
华丽衣饰与破旧的商厦大楼格格不入,大家面面相觑,聚在走廊上,不敢掉以轻心。
林驹打量着身旁的橱窗,大着胆子捻了捻套在人台外面的那件西服,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标签。”谢浮玉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