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修俨下午四单有课,因此吃完饭就打算回学校呆着。
分别前他想起什么,叫住殷浔说:“笔记本先扔你那里吧。”
那台专供登入论坛使用的电脑原本就是殷浔买的,只不过莱斯之后梁修俨又进过一个副本,所以从殷浔家借走了笔记本复盘。
赶巧殷浔前阵子忙着申报研究生创新项目,一直住校,也没空把电脑拿回来。
闻言他点点头:“后面要用的话你直接到公寓来就行。”
梁修俨当然不会跟他客气,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呢,也回学校吗?”殷浔收回目光,低下头看向面前的谢浮玉。
“不回,我回家。”
灰蓝色的羊毛围巾歪七扭八地绕着那段细长脖颈转了一圈,谢浮玉扯了扯围巾下摆的流苏,试图把淤出来的一小截流苏塞好。
殷浔莞尔:“围巾不是这么系的。”
说着,他抬手从谢浮玉手中勾出那截布料,另一手摸到卡在外套领子下的围巾一端,拆开团巴起来的围巾重新系了两圈。
谢浮玉小半张脸于是又被茸茸的围巾挡住了。
他脸本来就小,这会儿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露在外面,自下而上仰视着殷浔的时候,软乎得像只糯米团子,看起来非常温和无害。
天菜,殷浔在心里很中肯地评价道。
他以前从来没有对谢浮玉产生过这么强的保护欲,盯着人瞧了好一会儿,蓦地俯身:“下次进本记得还我。”
谢浮玉:“?”
“围巾和外套。”殷浔屈指勾起一段流苏捻了捻,“回去吧,外面冷。”
谢浮玉“哦”了一声,没动,像是在思索回家的路怎么走。
不知道是不是殷浔的错觉,他感觉谢浮玉有点欲言又止。
但沪津的秋天实在是太冷了,空气如同冰川消融凝成的水,顺着呼吸从鼻腔一路冻入肺腑,殷浔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那,再见?”他象征性地道了个别。
谢浮玉眨眨眼不做声,随后把围巾拉高了一点。
殷浔:“……”
他有理由怀疑对方是不是不想透露家庭住址,所以故意留在原地打算等他先走,反正自己住哪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殷浔拿他没辙,报复性地揉乱他的头发后,自顾自地转身往公寓的方向走。
没想到谢浮玉轻轻叹了一口气,很快跟了上来。
“不用等下次。”殷浔听见他说,“一会儿就能还你。”
殷浔轻眯起眼睛:“?”
好在这个“一会儿”来得比他想象中快,因为公寓距离牛排店只有两三百米,谢浮玉和他一起通过了小区东门外的闸机。
太巧了,殷浔对上闸机显示屏中自己的脸,他们居然住在同一个小区。
“你住哪栋楼?”
谢浮玉侧眸:“前面那个。”
殷浔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正前方……真巧,几小时前他们刚从这栋楼离开。
谢浮玉瞥了他一眼,伸手按下电梯门旁的按钮,接着又云淡风轻地抛下一枚重磅炸弹:“我住你隔壁。”
这片小区是一梯两户,殷浔家门外的那条走廊不仅仅是眼熟,谢浮玉看到隔壁防盗门上贴着的福字时瞬间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家。福字是年前被家中长辈撺掇着写的,右下角贴了他的专属印章,堪称水印。
殷浔倚着电梯厢的侧板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幽幽地感叹:“我们真有缘。”
谢浮玉难得见他吃瘪,敛眸压下唇角的笑意,反驳道:“未必。”
两人就住隔壁隔,本该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今天之前却愣是没在公寓楼内打过照面,如果不是殷浔“心善”把他带回家,谢浮玉根本想不到对方会是自己的邻居。
不对,其实也是见过的。
脑海中陡然涌入几帧模糊的画面,他记得从海岛副本出来后曾在电梯里瞥见过门外的某个背影,那是只觉得有几分眼熟,现在想想,估计就是殷浔本人。
托两部电梯的福,他们完美地擦肩而过。
但若说没有缘分,两人又的的确确成了邻居。
“而且在副本里一起出生入死,怎么不算有缘?”殷浔笑盈盈地看过来,顿了两秒说,“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活着。”
谢浮玉眸光微错:“怎么突然跳到这么沉重的话题?”
生死不过瞬息之间,他对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其实没有太多想法,但殷浔这话是朝向他说的,谢浮玉听着里面的意思似乎不止是一句自我安慰。
还有一点讨要承诺的意味。
他要谢浮玉好好活着。
只有谢浮玉活着,才是“我们”。
温和平静的目光倏忽变得灼人起来,谢浮玉仿佛被那道目光烫了一下,长睫颤了颤,下意识地别过脸。
电梯里沉默蔓延。
谢浮玉微微仰头看向侧面显示楼层的液晶屏,后知后觉发现殷浔在他身边时,他的电梯PTSD好像很少发作。
殷浔的存在感很强,谢浮玉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没过多久,电梯停在了既定的楼层。
电梯门向两侧缓缓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又不约而同在中庭止住了脚步。
谢浮玉把围巾解下来递给殷浔:“衣服改天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