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错,这个问题巩潆押中了。
“妈,您放心,家里有我,一切都好好的!”
巩潆倍感骄傲,语气里全是对自己的满意。
沈金香喝了口水,听着这个回答感觉还算不错,认可地点点头。
接着她又问道:
“村里应该没什么事吧?”
这该怎么说呢?
虽然村里这么久只发生了徐海这一件事,但巩潆却不知道该怎么和沈金香说。
一来是不太清楚沈金香对徐海和隔壁村的态度;二来就是李桂香的遭遇会不会牵扯出更多的信息,可她应对不了。
就这样,巩潆可不敢看她,只好低着头,不作声。
沈金香见巩潆半晌没出声,直直地盯着她。
两人僵持许久,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巩潆的呼吸声都尽量降低了。
最后,沈金香摇摇头,认命道:
“你终归是外村的,又能指望你什么呢?”
终于,来自沈金香的提问结束了,巩潆暂时松了一口气。
可惜,沈金香没打算放过她,又注意到她手上的伤口,问道:
“你手上怎么回事儿?”
巩潆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伤,原来摔一跤会这么严重。她回来的路上只想着怎么应付沈金香,都感觉不到疼。
“妈,没事,就刚才摔了,然后划到了地上的小石头。”
说罢,巩潆还伸出手给她看看。
随后,沈金香就看见巩潆手臂上有密密麻麻的红痕,尤其是一道狭长的口子最为恐怖。
“摔了也不知道先去处理,还在这里干什么。”
虽然是斥责,但好歹暂时让巩潆可以离开这个有沈金香的地方。
点点亮光的星星一闪一闪的,这不禁让巩潆想起了小时候头顶上的那片星空——好像也是这样的,亮亮的,黑黑的,还有个大大的月亮。
巩潆觉得,当同一个世界上的人看着头顶上的这片星空,一定会感慨于自然的力量,也一定会通过这片星空思念着星空下的那个人。
此刻,她想着的是父母、爷爷奶奶。
想着想着,巩潆仿佛看到他们从星空上迎面向她走来。
沈金香出来时,就看见巩潆如痴如醉地抬头仰望着天空。
于是,她也轻轻走出堂屋,来到可以看到一整片星空的地方,抬头望向天空。
这一刻,沈金香好像看见自己的儿子王砷。她还记得王砷的最后一面。
那时的王砷穿着结婚时的漂亮衣裳,头发梳得很得体,脸上洋溢着笑容。那天是去接刘庆春的喜日,整个王家陷入了喜庆的颜色,到处张贴着“喜”字的红色剪纸、窗花。
从王爸走了之后,王家极少有什么喜事,沈金香也在那时候挑起了整个家的重担。
当时的沈金香就想着王砷娶了个媳妇之后,就可以分担点家务活,不用这么累了。
谁承想,王砷居然跟着徐海南下了,去了就回不来了。
得知王砷死讯的那一刻,沈金香先是不相信,还骂了那个告信的人。
骂了几句后,她小儿子王硒一路小跑到她跟前,气喘吁吁地说:
“妈,你别难过,还有我呢!”
沈金香不可置信地看着王硒,半信半疑地说:
“儿子,你说啥呢?你不会也信了吧?”
王硒没有回答,而是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在看着周围的人不断围了上来,李桂香也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里都是同情、悲悯。
或者说,围上来的村民全是这样的神情。
沈金香立马感觉可能是真的,但她还是不敢相信。
直到传来了刘庆春的哭声,那哭声是忧愁的、引人怜悯的。
终于,沈金香确认了这是真的。她的大儿子——王砷,再也回不来了。
噩耗袭击了一直坚强、倔强的沈金香。一瞬间,沈金香冲到告信人的面前,紧紧攥着他的衣领,双眼慢慢蓄起了泪水,颤抖着说:
“你再说一遍,我儿子怎么了。”
那人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钱来,数了几遍,才说:
“就赔了这么点,节哀顺变!”
说完,把钱塞进了沈金香的手里。
钱从沈金香里掉落的同时,她的双手也松开了那人。
顷刻间,沈金香终于接受了这个不可更改的事实。
哭声在这一天把村庄填满了,山里的一切都在静默,为那位看着长大的年轻人守着。
王砷是因为一个不注意,就从顶层掉了下去。工地的地面怎么可能很干净,到处只会堆满水泥、砖头。
也是他命不好,当场就没命了。救护车没到,就被殡仪车拉走了。
时隔一年多,沈金香再一次见到儿子就是看着方方正正的小木匣里。
农村里是不流行火化的,只会土葬,讲究“落叶归根”。
可是,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做不到了。
黑夜为什么那么黑?因为星星的亮光可以连接成人们所想念的人的模样。
望着天空,也就看见了记忆里的那个人。
走的人业已回不来了,在的人要好好活着。
沈金香固然伤心,但日子还是得这么过下去。她还有个二儿子呢,还会有孙子呢。
王砷肯定也不想她这么折磨自己,所以,沈金香要好好活着。
许久,沈金香的眼睛盈满泪水,脖子有点酸痛,便低下头来,把目光放在了巩潆身上。
对于这个儿媳,沈金香一开始是很不喜欢的,甚至觉得是她克死儿子。
但去了一趟城里,她才发现刘庆春也挺好的,觉得自己之前有些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