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的最后一夜,鱼人岛的夜光珊瑚渐渐暗了下去。
黑桃号的船长室里,我和艾斯挤在那张对于两个人来说过于狭窄的吊床上。他的手臂横在我的腰间,掌心贴着我后腰的旧伤疤,热度透过单薄的睡衣传来。月光透过舷窗,在他的睫毛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像不像科尔伯山的那张破吊床?”艾斯突然说,鼻尖蹭过我的颈窝。
我轻轻“嗯”了一声。那时候的吊床更小,四岁的艾斯总会在半夜踢到我,又迷迷糊糊地往我怀里钻。十三年后,他的骨架已经长得比我还要宽,可睡相依然没变——膝盖抵着我的腿,发梢扫过下巴,像个固执的火焰团子。
艾斯的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我腰间的伤疤,他的指尖带着细小的火苗,温暖却不灼人。
“奥洛。”他突然低声叫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睡吊床的时候吗?”
怎么会不记得。
那晚暴雨倾盆,达旦的小屋漏得厉害。六岁的我把四岁的艾斯塞进唯一干燥的吊床,自己打算守夜。结果半夜被一双手拽进吊床,湿漉漉的小鬼头抿着嘴死死抱着我的胳膊,嘟囔着“不抱着奥洛会做噩梦”。吊床不堪重负地断了,我们滚作一团,被闻声赶来的达旦骂了整整半小时。
“你那时候像只落水的小狗。”我说。
艾斯闷闷地笑起来,胸腔的震动传到我背上:“你明明抱得比我还紧。”
深海的光透过舷窗,在他的雀斑上投下流动的蓝影。我伸手碰了碰他的耳钉,金属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这两个月来的片段突然在脑海中闪回——热焰岛的辣酱、帕拉塞尔岛的陷阱、月歌岛的祭典、香波地的血与火……像一场过于美好的梦境。
艾斯突然收紧手臂,把我往怀里带了带。他的呼吸喷在我耳后,带着橘子糖和火焰的气息:“找到‘答案’了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紫瞳在黑暗中注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道总是扬起的眉,鼻梁上的小疤,还有永远带着笑意的嘴角。
“还没有。”我轻声说,“但我会继续找。”
就像他会继续航行一样。
艾斯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他忽然凑近,额头抵着我的,火焰耳钉硌在锁骨上,带着微微的疼。
“那就说好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烙印般烫进心里,“在新世界——”
“——在拉夫德鲁。”我接上他的话,“在所有的海上。”
吊床轻轻摇晃,像很多年前山贼小屋里的那个雨夜。艾斯的指尖缠上我的银发,火焰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温暖得让人眼眶发热。
“奥洛。”他忽然说,“下次见面的时候……”
“睡吧。”我捂住他的嘴,“明天还要早起。”
他眨眨眼,突然在我掌心亲了一下。火焰“噼啪”炸开一朵小花,照亮了他得逞的笑容。
我收回手,在被子下踹了他一脚。艾斯夸张地“嗷”了一声,却把我搂得更紧。他的心跳声透过相贴的胸膛传来,又快又烫,像永不熄灭的火焰。
月光渐渐西沉。
夜更深的时候,我感觉到艾斯的嘴唇轻轻擦过我的发顶,比火焰更烫的耳语落在耳畔——
“答案就是你啊…笨蛋…”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颈侧,像一缕永不熄灭的火焰。
艾斯的牛仔帽挂在门后的钩子上,帽檐还沾着今天在鱼人街买的棉花糖;桌上摊开的海图是他昨晚熬夜画的,歪歪扭扭的航线旁边画着两个火柴人,一个戴着帽子,一个长着银发。
我静静地躺着,借着舷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荧光,凝视着他的睡颜。
他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平日里总是张扬的眉眼此刻舒展开来,嘴角还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弧度。
记忆中的小不点如今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海贼船长,可样子还是与当年那个小小的影子重合。
我极轻地叹了口气,指尖最终只是拂过他散落的黑发。发丝间还带着火焰的温度,缠绕在我的指节上,像是无声的挽留。
艾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我的掌心,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什么,手臂却将我搂得更紧。
这一刻的温存太过美好,美好得几乎让人心口发疼。
我缓缓抬起手,银发在枕上无声地铺开。发尾的透明部分在月光下几乎要融化了,像正在消失的星辰。指尖描摹着他眉骨的轮廓,却在即将触碰时又收了回来。
不能吵醒他。
明天他还要启航,要带着黑桃海贼团闯荡新世界,要成为最耀眼的海贼——就像他一直梦想的那样。
舷窗外,深海鱼群游过,投下变幻的光影。
艾斯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眉头微微皱起。我立刻停下动作,看着他无意识地往我这边靠了靠,额头抵上我的肩膀。他总说我的体温偏低,可此刻我却觉得相贴的皮肤烫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