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君,二娘来啦,正在暖房等您呐。”侍从名叫长青,是冯府伺候的小厮,还叫不惯冯润贵人娘娘。
冯诞投去责怪的一眼:“二娘来了怎么了?也值得你一直对我挤眼睛?”
“不是啊!”长青急得都要磕巴起来,“二娘她看起来面色不善啊!”
“那又怎么了?我又没惹她。”冯诞觉得这厮纯纯大惊小怪。
“可二娘把那件白狐披风又原封不动地送回来啦!”长青终于说到了点子上。
“送回来了?”冯诞瞪大了眼,一时找不到语言。
他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不是他夸口,这个妹妹,金银绢帛她会弃如敝履,可衣帽首饰她绝对来者不拒。
从小到大这个二妹便最爱臭美,为着跟姐妹们争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不知道找他这个兄长评过多少次理了。现在,这样一件举世无双的狐裘摆在她眼前,却有人跟他说她不要!
这可能吗?为什么啊?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冯诞向暖房走去。
暖房分内外两间,为的便是有女眷时能分隔开来。
冯诞一进入暖房,众侍从便都识相地离开了。
他掀开帘子朝内间走去,果见冯润端正地坐在桌边,而桌上,正放着那个显眼的大箱子。
冯润起身行礼,声音清脆坚定:“大兄,我有事寻你,你一定要帮我。”
冯诞捏了捏阵痛的额角,“先不忙说事,你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指指向那箱子。
“没什么,就是我不想要。”冯润仰起头,理直气壮。
“你为什么不要?”冯诞的惊讶已经溢于言表,他打开箱子,将狐皮握在手里:“这可是上好的狐皮!连阿耶也没有几件,你不要?”
冯润嘲讽一笑:“既然是这么好的狐皮,大兄何妨自己留着呢?”
“我倒是想...”冯诞压下心中的不解,“好,我这样问你,你看三娘穿的那件狐裘了,你不想也有一件吗?现在给你更好的,你又可以压她一头了。”
“有你这样挑唆两个妹妹吵架的大兄吗?”冯润气得大吼:“你到底是姓不姓冯?”
“好好好,别生气。”冯诞两手在空中压了两下,企图压下冯润的火气。
他现在无比的后悔,他就不该应下陛下托给他的这个苦差。
现在东西送不出去不说,还惹毛了妹妹,真是里外不是人。
他放缓了声音,似诱哄般:“二娘,我也是受人之托,你若有气对他去撒,先收下这件披风,让大兄过关好不好?”
冯润气得一掌拍在桌上,“就是他送的我才不要!我不要!”
冯诞无助地扶住额头,他真后悔卷入小情人的战争中啊!
深吸几口气后,冯诞决定换个策略,毕竟冯润小他好几岁,他不信他没有办法。
他板起脸,拿出长兄的派头:“你不是有事求我?你收下它,我就答应你。”
话毕,他用手拍了拍箱子,发出“邦邦”的声音。
冯润气极,没想到冯诞居然想威胁自己,大怒道:“你若是不答应我,我就去...”
话没说完,就被陡然掀开的帘子打断。
拓跋宏绷着脸,大步走进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冯润:“为什么我送的你不要?”
冯润虽被突然出现的人打断了思绪,可面对来人,她就是把嘴闭成了蚌壳,不肯漏出一丝声音。
元宏再靠近,微微低着头,几乎要触到冯润高耸的发髻。
“为什么你不要我送的东西?”他的声音变得奇怪,隐约有些沙哑。
目光相撞,终是冯润先败下阵来,移开了视线,可旋即她又意识到自己的退缩,再次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她的唇动了几动,她想要反驳,极尽残忍地去羞辱他、伤害他。
可看着他如蓄了一汪池水的眼,她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她感觉胸口闷闷的,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喘不过气;喉咙也像被面团噎住了一般,难受得她不断重复吞咽的动作;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她竟觉得酸胀的厉害,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眼泪。
她蓦地偏过头,吐出一口气,将自己从即将窒息的边缘拉回来,随即绕过眼前的男人,拉着就要溜出房间的冯诞毅然离去。
“唉,陛下还在呢?你要干什么?”冯诞虽然想走,可他不能跟冯润走啊。
一个大男人,不想走的时候,拉动他还真有些吃力。
冯润拽了几次都无法撼动他分毫,遂气急败坏道:“你再不陪我去太仆寺,我立刻就把你挑唆我跟三妹吵架的事告诉姑母!”
冯诞十分为难地看向他的陛下,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不能允许自己将兄弟一个人留在这尴尬的境遇里。
可他的兄弟对他的难处视而不见,只如丢了魂一般,目光紧紧追随他妹妹的背影。
或许一个人静静才是对的,冯诞贴心地想。
“我陪你去,这就去。”冯诞调转方向,跟着冯润出了门。
房间一瞬就变得空荡荡的,只留少年帝王站成了雕像。
晃动几息的门帘也静止下来后,他才终于回了神一般,将目光转向桌上的箱子。
百年沉香制成的箱子正大敞四开,沁人的香气一刻不停歇地往人鼻孔里钻。
箱中躺着的稀世狐裘,与他静静对望。
他恍然觉得自己就像这狐裘一样,一样珍贵却为人所弃。
长手一伸将狐裘揽在怀里,他俯首,如对待爱侣一般,用脸颊轻轻磨蹭着。
声音被绒毛阻绝,听起来闷闷的。
“为什么,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