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睡得很沉,说来也怪,只要范闲在附近,李承泽便不会被梦侵扰。
一寝好眠。
与病症抗争消耗了太多体力,日上三竿,李承泽的意识才回笼,还没睁开眼就陷在一种很不妙的气味里。
他嗅了嗅,凭多年卧病经验断定,这是一副巨苦无比的药,于是闷不做声的缩进被子装睡。
“行了殿下,别缩了,知道你起了。”范闲走进房门将药放在桌面上。
李承泽睁开一只眼瞟他,随后裹紧被子翻了个身。
“来吧殿下,尝尝我这副好药。”范闲端起药碗,向床边凑去“只要你按时吃,保证你下船了以后活蹦乱跳的。”
李承泽不搭腔,往被子里拱了拱,懒懒的开口“哪有刚醒便吃药的道理,你放那儿吧,待我梳洗完后自会吃的。”
范闲挑了挑眉,哦吼,李承泽嘴这么毒的人也怕喝药。
给你个台阶吧。
“我眼下还有事忙”范闲放下药,“药放这里了,殿下自便。”
李承泽从被子里伸出来一只手挥了挥让他走。
范闲离去的脚步声响起,过了一会儿,屋内静了下来。
应该走远了吧?李承泽起床伸了个懒腰,扭头就见范闲的脑袋从窗口冒了出来“一会儿我过来抽查,记得喝啊”
李承泽:.......
此行的船队,除了范闲所在的主船以外,还有多艘副船承载着其他官员,各船间通信往来靠柳叶小舟联通。
昨晚李承泽发病的突然,范闲一心都在救人上没顾上严密封锁消息,今日一早已有好几人求见,都是打着探病旗号来套话的。
范闲现在要去见的,正是度支司员外郎吴应。如今各路势力一齐下江南,吴应立场算是最明确的了,既然是明面上的敌人往来反而简单,范闲要会一会这位员外郎,看看李承平派了个什么样的大宝贝。
与吴应虚与委蛇一番,直至晌午,范闲才分出精神来去看一眼李承泽。
房门紧闭,谢必安抱剑站在门外,好一尊门神。
“守这儿干什么?里边儿有人?”范闲问道。
“殿下在与监察院的人公务,吩咐不许打扰”谢必安依旧冷冷的。
刚鬼门关走一遭,还闲不下来?范闲心说,真让白无常给你逮走就老实了。
“让你盯着他吃药,吃了没?”谢必安摇了摇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点无奈。
“老谢,有的时候你是真挺不顶用的”范闲叹了口气,敲响了门。
“殿下,我进来了。”说着他推开了房门,房内正是最会看人脸色的王启年。
王启年见他进来,心领神会的躬身退走了。
“小范大人怎得妨碍我公务?”李承泽一张口给他按了好大的罪名。
范闲见案上的药不见少,用手背碰了碰药碗,已经凉了,他隔着窗子递出去给王启年“老王帮个忙把药热一热。”
回头又对李承泽说“我刚去与那吴应打了交道,殿下有什么不懂的不妨问我。”
俗话说好奇害死猫,不让李承泽知道他想知道的他能一直耗着。
范闲从怀中掏出一卷地图“这是我根据吴应所说绘制的江南水道图。另外,递上来的卷宗里说,从去年初夏开始,扬州一带的运货船便频频翻覆,曹运衙门既怪罪漕户消极怠工,又推脱有怪力乱神之事不能解决。”
李承泽闻言皱起了眉“一群废物,尸位素餐。”
“不止这些”范闲对他这个态度很满意“去年雨水丰沛,许多村民因何改道而流离失所,可赈灾粮款也不知拨去了哪里,让那些流民闹去了扬州府,府衙竟毫无怜悯之心,无故打杀了许多人。”
“漕运,放粮,赈灾,这三项可都与贪腐拆不开”李承泽叹了口气“范闲,我们此去,可是断人财路的。”“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一路都要小心再小心”范闲点点地图“我们这一路南下,会途经多个码头。在临近扬州时我们不着急进港,可以在在村子间走访,”
“明白”李承泽接过话头,“必要的时候分头行动。”
要事谈完,王启年就这么刚刚好的得了空端着药进来。
药味很重,熏的李承泽皱眉偏过头去。
“行了,殿下,正事儿谈完了,另一件正事还没办呢”范闲接过药碗“你早晨说梳洗完便喝,怎的留到了现在?”
李承泽有些心虚的不答话,倒是谢必安开口“殿下忙于公务,没顾得上。”
是吗?范闲看了一眼这位门神,这小子也学会帮着打圆场了,不容易。
可见李承泽是很会调教人的。
“老谢守着你也辛苦了,让他下去休息吧,你这儿我来盯”谢必安听到范闲的话没有反应,只看向李承泽,直到李承泽让他先下去,他才转头拱手告辞。
真是有脾气啊,你谢必安现在还是检察院我的手下呢,就对李承泽忠心耿耿了?改日若把你调回了他身边,这还得了?
奇怪了,这份忠心哪来的?
想着,范闲心下泛起醋意,把药碗端在李承泽面前。
“来吧,现在也没别人看着了,殿下该喝药了”说罢,他把药碗抵在李承泽唇边。
李承泽无奈低头小啜了一口,随后秀气的眉头拧作一团起来,整个人的表情十分怪异,忍了又忍面上才恢复了平静。
“不会吧”范闲语气极其夸张“殿下这么大的人了,还怕药苦吗?”
李承泽抬手顺了顺胸口“小范大人,这药你自己尝过吗?”
“当然没有”范闲挠了挠头“怎么?殿下要我帮忙试毒吗?”
趁他说话的当口,李承泽执起药勺,盛了一勺塞进他嘴里。
范闲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牙齿碰到勺子,稀里糊涂的咽下去了那一口药,随后整个人都皱了起来。
酸涩与腥气加上苦味在嘴里炸开,难受的他双手在腿上疯狂摩擦着。
随后赶紧站起来,冲到桌边饮了半壶茶,那股怪异的味道才被压了下去。
李承泽看着他这样笑出声来“少见多怪,想必是没吃过苦的。”
他话中有话,眯了眯眼,一口将碗中剩下的药饮尽了,范闲看着他喉咙一动,感觉自己嘴中也漫上了苦味,赶忙过去一把抢下碗。
“殿下,我回去改改方子,这药的味道还有的商量。”
李承泽不说话,面无表情的将碗倒扣过来,控了控,意思是,我都喝完了。
范闲哑然,颤抖的向他比了个大拇指“殿下,您真是这个,我服了。”
说话间范闲赶忙把碗接过来,扭头放在桌上的功夫,就听李承泽咳嗽起来,开口时嗓子都哑了,眼角挂着生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