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去一下奶奶那,晚点回来,给我留一下门。”
电视声太大,或者是别人家的烟花礼炮过于热闹,胡兰没有听得很清,只大概听到孟垚要出去,没太在意的挥挥手让他去了。
爷爷奶奶家离得不远,几个脚步的路程,才到屋后,孟垚就已经听到孟灵洋和孟阳的笑声,中间还杂着一道不怎么美妙的男音,是孟灵洋的弟弟,才读初二,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经常被这两姐妹捉弄。孟垚进去后先跟爷爷奶奶打了招呼,奶奶抬头看了一眼,倒是象征性地“欸”了一声,爷爷脖子纹丝不动,只眼睛扫过一眼,孟垚习惯这样的态度,没当回事就去找孟阳了。
地上铺了草席,孟垚刚到,还没脱鞋就被孟阳抓着手腕按了下来,孟灵洋两眼放光,大呼:“终于来了,等你老半天,时间白白浪费了——,”
咋咋呼呼说完,又一巴掌赏在弟弟脑袋瓜子上,命令他说:“孟海彬,快分牌!”
孟海彬痛地嗷了一声,眼神十分怨愤地瞪了自家亲姐,下场是得到更沉重的一击。
“赶紧的,别逼老娘扇你啊。”
孟灵洋显然耐心极其有限,孟海彬转头和孟垚告状:“三土哥,瞧见没有,上大学可千万别找她这样的,不,我们这一块的都别找,全都是母老,啊——”
“虎”字还卡在喉咙,孟灵洋和孟阳的毒打就已经呼之而来,孟海彬这次学聪明了,在巴掌到来之前飞快躲到孟垚背后,孟垚笑着替他拦了下来,把小妹的手从半空中拉下,和事佬的语气:“好了好啦,不是打牌吗,九点多了,再不打要睡觉咯。”
“睡觉,睡什么觉,”本该落在孟海彬头上的掌心被拍到了水泥地板上,孟灵洋满脸不争气望向孟垚,痛心疾首的样子,“一年就见那么几回,今晚不打到三四五六点你对得起姐吗?”
“就是就是,”孟阳立马打配合着回应,“年轻人谁这在这天睡觉?除夕夜不通宵还叫什么除夕?二哥你别年年都这么扫兴!”
孟垚脸红,虽然不敢苟同孟阳这番言论,但却不敢忤逆小妹半分,连声说:“好好好,陪你们打嘛,不过困了我也控制不住的,尽量晚一点。”
“不是我说,”孟灵洋语重心长地讲:“孟垚啊,都是上大学,我就没见过现在还有哪个大学生早睡的,想当年你老姐大学期间,基本就还没有十二点前就睡觉的。就拿我那个舍友来说,一开始十点睡,后来不到半学期,被我们感染着,一下就爱上熬夜那个感觉了。真的,你就是没试过,我保证,一旦你熬个一两天,这辈子就早睡不了了。”
孟垚不为所动,还反过来劝说孟灵洋:“晚睡不好,灵洋姐你这样不好,要改的,特别是女孩子……”
“唉唉唉,”孟灵洋挥挥手,根本不想听这个堂弟讲这些老神在在的话,“废话少说,我连你一起打哈,牌好了,快快快,谁拿了尖4,赶紧的,出牌出牌!”
孟垚无奈闭上嘴,拾起手里的牌看了起来。
这一打,就是三个钟。
零点时分,家家户户燃起炮竹,噼啪声不绝于耳,热闹归热闹,就是有点影响听力,孟灵洋在吼了两句之后彻底放弃,拉着弟弟妹妹也跑去点烟花了。各式各样的烟花都有,大的小的,旋转类,升空类,小礼花,造型玩具类,孟灵洋就爱这些,爸妈又宠她,钱给到她手里,她就和孟海彬大买特买。
不过孟灵洋爱玩归爱玩,让她点火她是不敢的,有一定危险,孟阳倒是想去,孟垚这个二哥不给,于是孟垚就承包了这些烟花的点火任务。
孟垚也很喜欢烟花——,
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
漂亮绚烂,极具梦幻,危险却迷人,孟垚天然对这些东西有好感。
愉悦的心情能暂时让人忘记寒冷,孟垚他们在泥院子里玩了大半个钟才过了瘾。孟灵洋和孟阳天性使然,让孟垚和孟海彬给她们拍了一箩筐照片,两人忙活大半天,拍出来的照片没一张能看,下场当然又是被孟灵洋和小妹插着小腰骂了一顿。
虽然拍人不行,但孟垚自认有拍到几张还不错的烟花照,当下没想到什么人可以分享,半天才刷完的朋友圈给了他灵感。
于是从未更新过的孟垚,决定立马上传照片,权当记录生活。
文案自然也是随性而发,短短的五个字:老家的烟花。
比起别人发的内容,孟垚的这条朋友圈简直是十分简陋,无聊,土味,没有一点值得细细观看的地方,属于那种别人刷到都不会想点开大图的程度,遑论他没有任何排版构图可言。
五个字,五张图片,便宜的杂牌机也不具备高像素,冷暖色调交叉分布,完全是杂图一堆。
这里说明一点,孟垚并不是没有发过朋友圈,只是那些全部都是部门社团相关,关于孟垚的“私生活”,的的确确这是头一条。
就是这么一堆废图,原以为同样刷了一晚,重复率起码高达百分之六七十的各路同学好友,深交的,只说过一句话的,大家会选择毫不犹豫划走。
然而,结果出乎意料的相反。
对于孟垚,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同学,大家对他竟然是格外的包容和喜欢,不仅纷纷点赞,还要在他首条朋友圈下留下评论。
第一条就是来自重度网瘾少女社长任柳的无脑吹捧:
〈哇哇哇,我看看是谁发朋友圈,原来是我们孟垚啊!拍得真好!这谁放的烟花,是孟垚自己放的嘛?〉
口气俨然像极了溺爱小孩的老妈子。
紧接着是班团吴仲康:
〈我去孟垚,你们老家就是好啊还能放烟花,我这边冷清死了,明年我也要去你家玩!〉
吴仲康算是裴书聿之外孟垚交到的第二好朋友,得益于吴仲康本人开朗热情,上课总是主动往孟垚身旁坐,美名其曰近朱者赤,靠近孟垚能最大程度激发他上课的激情,实则是为了方便能够第一个找孟垚组队完成小组作业。
是的,如果要让当代大学生做一个投票,大学生活最烦的究竟是为了学分而被迫参加一些无意义的活动,还是做一些更无意义的小组作业。我想这俩一定不分伯仲不分上下,裴书聿本人就多次对此发表过非常大的意见。
副班何敏也跟着发来一条:
〈千年等一回啊孟垚同学,不错不错,组织对你这次表现很满意,期待第二条。〉
除了上面这些老熟人外,还有一些辩论社和志愿协会的同学也都跑来他底下凑热闹。虽然大学不比高中,不会说我随便和你报个名你就默契地说这个人我也认识,或者是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要说朋友圈没有偶尔几个重叠的,那也是概率偏低的。尤其是孟垚这种一下加了几个部门社团的人,另外那些七七八八的活动还没算进去,孟垚的微信好友早就从高中毕业的那十几个激增到了三四百。
实在是这个时代,有微信确实好沟通很多,动辄就建群的习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由什么人流行起来的,虽然麻烦,可的确又是个拓展人际关系的渠道之一。
孟垚的杂牌机早就被这些群聊卡的半天扫不出一个二维码,每天醒来拿起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内存。对于那些经常99+的群聊,孟垚的做法是保存好自己需要的文件,然后毫不留情地清除掉记录,里面那些闲聊话孟垚都是匆匆一眼掠过,话题他不感兴趣,只是有次他们在谈论帅哥美女时有提到裴书聿的名字,孟垚才从头到尾把聊天内容看了一遍,还在那天,他保存了一张裴书聿非常罕见的不戴口罩的侧面照,最后看他们得出结论:
裴书聿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帅哥。
孟垚第一次冒泡,对这句话表示深有同感。
孟垚发完朋友圈就关了手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堂姐那里逃了出来,重新回到家中 ,院子里已经都是炮仗爆炸后的硝烟味。孟垚踩着一地红纸到小屋,收拾完刚躺在床上,大哥就从祠堂回来。
两兄弟许久不在同一个空间,年纪增长过后带来的是隐秘的尴尬,各自问好了两句就转头闷被睡去了。
孟垚回复完同学,并打算退出微信熄灭屏幕时,新的一条评论很不合时宜地弹了出来,立马就破坏了评论区温馨和谐,其乐融融的画面。
裴书聿(室友):什么审美,凑不出六张图吗怎么就只发五张,能不能照顾一下有强迫症的人?
裴书聿(室友):手机是清朝年代的吗,看出啥了,一堆模糊噪点。拍照不讲构图但起码也得有谱吧,你这是被人追杀匆匆忙忙拍了就藏起来了?还有这是烟花吗,那线条都七横八竖的,镜头也散光呢?你不说我还以为路灯呢。
裴书聿(室友):下次发这种杂图先屏蔽我,谢谢。
太直白了,换做别人早就翻脸了,只有孟垚,还傻乎乎地因为看见裴书聿的评论而开心,虽然确实有一丢丢不服气,但孟垚觉得裴书聿说得也没错呀。
他拍得就是不怎么样,不然孟阳也不会追着他打了。是朋友们都太给面子,裴书聿这人说话不中听,但说的是实话,孟垚能接受。
所以,孟垚下一刻就屁颠屁颠地抱着手机去私聊裴书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