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洲也跑了过来,“我也要听。”
“去去去!”祝云昭一手挡住两小子,一手护起谢珂,看着他认真道:“你这小孩也别讨好我。”
她转头又对黎风烨说话:“风烨,你带他去五岳阁见庄主与师爹吧。”
黎风烨忙不迭点头,难得听话地牵起谢珂,领着他往附近的上坡小道走去了。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渐远,祝云昭站起身,换了处地方蹲下。
她盯着那两根相击而落的树枝,半晌没说话。
连长洲不明就里,跟着她蹲在她身旁,问:“大师姐,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上课了?”
按照今日安排,一炷香后是辨药识香的课程。行走江湖,最怕无形中的迷香毒药,不得不令人谨慎相对。
祝云昭心中有数,“先等等。”
她扫了两眼,指尖挑出那根谢珂用过的树枝,整根树枝霎时裂开,散落满地。
连长洲会意,“果然还是大师姐更胜一筹!”
“废话,两个谢珂加起来才与我一般大。”祝云昭无语,说着,她瞧了瞧已经四分五裂的那根树枝,又捡起自己的树枝,细长的枝干间隐有裂纹。
她不满地“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天资优越,花架子却太多,专精一道,或许大有所为,可惜……”
“他才八岁,如今就能躲开师姐你出招,还能把师姐你的兵器打成这样。大师姐,可惜什么?”连长洲的目光在两根树枝之间来回巡睃,他并非习武之人,自然只能瞧出表象。
祝云昭摇摇头,“若我与他皆是兵刃在手,便不是如此了。”
连长洲不解,祝云昭看着这名年仅十岁、相对乖巧的师弟,也揉了揉他的脑袋,洒脱一笑:“罢了,不说了。走吧,咱们回去上课,今儿的香可是从京城送来的珍品。”
*
两人走了多久,身旁的黎风烨便喋喋不休了多久,谢珂一一含笑回应,心中却装着另一桩事。
方才那三招或许暴露太多了。谢珂转念一想,又觉得无妨,他费尽内力来到苦梅山,见了人烟才敢停下,沿路瞧此处地势险峻,恐怕寻常人本就难以凭借轻功登山。或许自己早已暴露了许多。
他六岁回到镖局,七岁开始在陇城周围行事,今年过了生辰,时值八岁,得了允许,开始随行镖局出镖。不料头一次远至北地,便遇上连日大雪。
母亲待他极好,唯独对练功一事严苛。谢珂自小随母修习练功,知晓同龄人中自己身法卓越,当时镖队在山脚村落小歇,他听说冬日山间景色奇佳,一时懂了心思,独身出门,凭风御气,直上苦梅山。
怪他贪玩,也怪他审时度势眼力不够,迷了路不说,照旧逞强上山,竟误打误撞闯到了此处。
原本瞧见后山清泉坐落,湖泊不冻不结冰,热气氤氲,谢珂已经打算停步,可惜他好奇得很,究竟何等神秘人才会隐居雪中山间,寻思着多瞧几眼,又往他处转悠,这才又一次迷了路,停在前院。
自打上山,他颗粒不食,滴水未饮,若非不明白如何处理野禽,山上雪中了无走兽踪迹,碰见冰下活水亦不敢喝,他也不至于饿到发晕,被身旁此人“救”走。
我在家中功夫便不比他人,这人还不如我,却救了我一命……谢珂实在觉得这一遭有些丢脸。
他看向握着自己的大手,随即抬头打量那只手的主人,长得倒是顺眼,奈何实力不济,昨晚我早早醒来,他居然没有察觉。今日出招,那两三下身法,竟也能令他们震惊一把……唉,不清楚什么时候才能联系上娘亲。
谢珂打心底叹了口气,却看黎风烨扭头,与他对视,笑着说:“阿珂,你看,这是我娘亲自打点的假山,打老远运来的,可不容易了!”
“湖也是后来挖的,可惜苦梅山上实在太冷,一年没多少日子能养鱼。”两人走过一片圆湖,桥前,石阶长路向上曲折,通往高处,直向山林最深之处。
黎风烨努嘴指指石阶,“从这上坡,走到顶头,前面那栋小楼便是五岳阁了。”
谢珂跟随黎风烨视线望去,常春林叶遮挡之间,一栋五角亭楼高高矗立于此。
“这一路过来,你觉得山庄风景如何?”黎风烨拉着他走上台阶,见他小胳膊小腿爬得太慢,索性跟在他身旁,慢慢走。
谢珂夸了两句,看黎风烨兴高采烈,心思再度飘到他处。
这山庄风景岂止是好,是太好,建筑陈设,一概破费金银建材,绝非普通人家可为之事。还有那连长洲身着衣饰,若他记忆无错,好些是京中织卿坊出品,一件价值百两。
大雪封山,此地不见粮食缺短,更显深不可测。
然而黎风烨之言最为关键,鸣春山庄明明身处北地,庄园排布却有几分江南园林,环水而建的骄奢影子。
哪怕山上并无此等先天良赐,第一眼望去不大相像,但它与北方风格实在差别太大,连连夺走了谢珂注意,教他好好回想,这才与未曾蒙面的江南风光对上号。
此地秘密诸多,门下弟子却不擅身法一道,旁边这位——他是两位庄主之子,莫非是未来的少庄主?亦是本事平平,这山庄还真是奇怪。
两人各怀心思地闲聊着,走得再慢,也到了五岳阁前。
门前无人把守,黎风烨熟练地领着谢珂自侧门进入。
五岳阁内比刀剑坪上更冷,两人双手拉得紧紧,在一楼走一阵歇一阵暖着身子。
穿过花窗,谢珂目光远望,恍然大悟五岳阁此名由来,难怪此地异常严寒艰苦,仍旧将楼阁建于高处——只见阁中人由此放眼远眺,前后纵观山庄景象,再上几层楼,恐怕还能俯瞰山中情况,堪称别有洞天。
趁他张望,黎风烨带着他上了二楼,停在三楼楼梯之前,却不动了。
谢珂忽觉手上一冷,再一看,黎风烨竟落在了自己身后。他诧异开口:“你不一起来么?”
“我倒是想。”黎风烨索性坐在了楼梯上,眼巴巴地看着谢珂一步步远离,“可是爹娘只见你,庄里有规矩,哪怕是我,也不能随便登上五岳阁三楼。”
此人身手平凡,一颗心赤诚热情,不免令谢珂想起了传闻中爹娘的豪迈身影,又让他怀念镖局里那群性情中人。黎风烨么?想必他算是可信之人。
听他说话,盘算一路的谢珂不自觉笑得更真心了些,“看不出来,原来你是个守规矩之人。”
“怕被打。”黎风烨耸耸肩,“我娘下手可狠了。”
谢珂又笑,黎风烨伸长了腿,挥挥手,“阿珂,你快去吧,我可不想看见我娘也打你啊。”
于是谢珂转身踏上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