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绍话音刚落,流浪汉倏地抬头,蓬头垢面也遮掩不住他的惊恐,“老大说过最近条子盯得越来越紧,”他戛然而止,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办?”
庄家和条子双管齐下,就算黑森林背后还有大树,也难保全身而退。
“你去告诉老大。”
说着曾绍吐出一口烟,把流浪汉熏得够呛,他咳嗽两声,不确定地问:“告诉老大?”
他还记着曾绍的许诺,也不想就这么把消息透露给老大。
“对,”曾绍看出他的顾虑,话锋一转,“但你得加工一下。”
…
开完会庄希文回办公室,进门就见到桌上有束玫瑰花。褚明伦跟着进来送文件,于是庄希文问:“他来过?”
“曾,”褚明伦改口,“是的。”
其实除了曾绍,也不会有人再送他玫瑰,庄希文笑着拿起来闻了下,眼角一瞥,见褚明伦送完文件却不走。
“还有什么事?”
褚明伦清了清嗓,“庄董说,请你今晚带他回老宅吃饭。”
要是褚明伦不提,庄希文都快忘了今天就是除夕,毕竟他和庄建淮不是真父子,庄夫人又早逝,他们之间只有仇怨,也就更没有必要在这种日子里强行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但庄希文没听清:
“带谁?”
“曾先生。”褚明伦说。
…
晚上到了老宅,停车时庄希文握住曾绍的手,“别怕。”
烟花四起,整座城市都在狂欢,庄希文嘴上淡定,实则心中也不免忐忑,在公司曾绍从来没见过老庄董,今晚庄建淮点名要他带着曾绍来,无疑是要他俩共赴这场鸿门宴。
“放心。”
曾绍回握庄希文的手,两人下车就见到庄建淮和褚明晟正站在门口迎接。
“庄董。”庄希文低头问安。
庄建淮负手站着,闻言似乎不大满意,“叫我什么?”
“父亲。”
今晚有曾绍这个‘外人’在场,于是庄希文忖度着又喊一遍,可庄建淮依旧纹丝不动,干脆不吭声了,庄希文这才拉了拉曾绍衣袖,让他喊人。
“见过伯父。”
庄建淮终于转身,“进来吧。”
晚宴并没有设在专门的宴客厅,而是庄夫人在世时常用的小餐厅,大圆桌上摆满了菜,今天主打的是江南菜式。一眼望去,最抢眼的还是挂在墙上的艺术照,是庄夫人年轻时拍的。
三人落座,看似一派其乐融融。
餐厅隔绝了外界的热闹,褚家兄弟站在庄建淮身后,不时为老庄董布菜斟酒,酒过三巡,只听庄建淮问:“小曾以前在哪里做事?”
“父亲,他,”“问你了吗?”
庄希文刚开口就被庄建淮冷冷打断,他自知心虚心急,只能低头道:“对不起。”
“搬过砖,端过盘,”曾绍夹了一筷子苏眉到庄希文的小碟里,答得不算恭谨,“得廖队赏识才有幸进庄家做保镖。”
也许是酒精上脑的缘故,庄建淮并没有再计较,闻言他又一杯酒下肚,问:“现在进公司还适应吗?”
庄希文不敢再抢话,他偷偷看了眼曾绍,才发现对方同时也在看他,“小庄总悉心教导,还算适应。”
“他要是教不了你,你也可以直接上顶楼问我。”庄建淮两颊绯红,眼睛也红透了,开口慢悠悠,好像在唱戏,“我年纪大了,眼看别家团圆,自个儿家里却是一年比一年冷清——今天叫你们来就是吃团圆饭,把心放肚子里去吧。”
好多年了,庄希文也没见过今晚这样的庄建淮,他想起以前庄夫人还在时的情形,默默盛了碗老鸭汤,见状褚明晟来接,还趁机看了一眼他旁边的曾绍。
“不知道你的口味如何,我是北方人,早年间跟着太太养成了南方口味,如今她人不在了,我也只能借她家乡的味道睹物思人。”庄建淮没动汤,伸手张罗着,冷不防问:“你的父母,可还健在?”
庄希文的筷子一顿,只听曾绍回答:“我没见过他们。”
“父亲醉了,”这饭越吃越不对劲,庄希文起身去扶庄建淮,“我扶您去歇息。”
“我自己能走!”谁料庄建淮酒醉发疯,庄希文一个没留神被推开,紧接着曾绍上前搭了一手,几个人手忙脚乱,最后庄建淮终于消停,被褚家兄弟和管家一起扶回房休息。
饭吃到现在,一桌子菜也没怎么动,桌上没了热气,餐厅没了人气。
“咱们回家吗?”曾绍看着面前的狼藉,心里有些可惜。
回家,回哪个家?庄希文看着消失的背影出神,然后攥紧了手,才有力气去回答曾绍,“咱们留下来陪陪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