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阴沉得发紫,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坠下来。凛和幸村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今天的事,谢谢你。”凛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幸村侧过头看他,紫罗兰色的眼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谢什么?”
“今天的事。”凛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水洼里倒映出他模糊的影子,“如果不是你,她们可能……”
幸村轻轻笑了一声:“我只是把看到的事实说出来而已。”
一滴雨突然砸在凛的鼻尖上,凉得他微微一颤。
紧接着,雨点密集地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沥青路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跑!”幸村一把抓住凛的手腕,拽着他冲向最近的一棵樱花树。
树冠茂密,勉强能挡住骤雨。两人站在树下,肩膀几乎相贴,呼吸因为奔跑而略显急促。
凛的手腕还被幸村握着,对方的指尖微凉,却让他莫名觉得发烫。
(……他手上有茧。)
那是长期握拍留下的痕迹,和他自己的一样。
雨势不减,水珠顺着树叶的缝隙滴落,偶尔有几滴砸在凛的颈侧,凉得他缩了缩脖子。幸村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擦擦。”
凛接过纸巾,指尖不小心碰到幸村的,触电般缩了一下。
(……我在紧张什么?)
他胡乱擦了擦头发,试图找话题:“你平时除了网球……还喜欢什么?”
幸村微微偏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在锁骨处积成一小片水洼。
“植物。”他轻声说,“还有绘画。”
凛愣了一下:“……绘画?”
“嗯。”幸村的目光落在远处被雨水打湿的樱花上,“尤其是花卉。”
(……完全想不到。)
凛一直以为幸村的世界里只有网球和胜利,就像他自己一样。
“你呢?”幸村问,“除了网球,有别的爱好吗?”
凛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没有。”
(……前世没有,这一世也没有。)
他的记忆里,除了训练场、比赛、奖杯,什么都没有。
就连这具身体的原主,似乎也和他一样——三年前突然放弃网球的原因,像被一层浓雾笼罩,怎么也想不起来。
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凛的太阳穴突然刺痛起来。
破碎的画面在脑海闪现——慕尼黑郊外的训练基地,奖杯柜玻璃映出祖父铁青的脸,还有自己右手腕被按在金属底座上时腾起的白烟。
(为什么这段记忆这么清晰...)
"凛?"幸村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脸色很差。"
凛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死死攥着左腕的旧伤。
幸村的视线落在那个位置,瞳孔微微收缩。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制服领口晕开深色的痕迹。
"抱歉..."凛松开手指,腕间已经留下四道半月形的指甲印,"突然想到训练的事。"
幸村沉默地解开自己的黑色护腕,动作轻柔地套在凛的手腕上。
纯棉布料内侧绣着"精市"两个字,针脚有些歪斜,像是新手缝制的。
(这是他自己的...)
幸村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没有爱好的话,我可以分你一个。”
“分……一个?”
“嗯。”幸村的声音很轻,却莫名让人安心,“明天是周六,要不要一起去花鸟市场?”
凛怔住,心跳忽然快了一拍。
“……好。”
雨势转小时,幸村突然抓起凛的手腕冲向雨幕:"趁现在!"
凛踉跄着跟上,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积水溅湿了他的裤脚,袜子吸饱了水,每跑一步都发出咕啾声。
幸村的背影在雨中模糊又清晰,制服下摆飞扬时露出后腰处一小块皮肤,在路灯下白得晃眼。
(别看了...)
转过第三个路口时,凛突然加速。他超过幸村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清朗的笑声。
雨滴打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幸村的脉搏通过交叠的皮肤传来,频率快得不像话。
凌晨两点十七分
躺在床上时,凛的耳边还回荡着幸村的声音。
——“植物。还有绘画。”
——“我可以分你一个。”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心脏跳得有点快。
(……明天,要去花鸟市场。)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期待到睡不着觉。
而在另一间卧室里,幸村靠在床头,指尖轻轻摩挲着素描本的边缘。
本子的最新一页,是一朵未完成的花,花瓣的轮廓隐约能看出是樱花。
他望着窗外的雨,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明天,带他去看什么花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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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响起前十分钟凛就睁开了眼睛。
窗外传来洒水车播放的《杜鹃圆舞曲》,阳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画出细密的光栅。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看了三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坐起,床头柜上的仙人掌图鉴被手肘碰落在地。
(已经八点四十了——)
厨房里残留着味噌汤的香气,母亲留下的便当盒上凝结着水珠。
凛用拇指抹开玻璃上的雾气,看见父亲用马克笔在便当盖内侧画的小网球,墨迹被蒸汽晕开成可爱的圆斑。
手机震动时他正咬着饭团,海苔碎片粘在嘴角。消息提示框跳出来:
「在你家楼下。」
发送时间08:47。
(怎么会这么早...)
凛冲到玄关时差点被运动包绊倒。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能看到幸村修长的身影正在拨弄樱花树枝。
当他猛地拉开门,惊飞了正在啄食面包屑的麻雀。
他今天没穿校服,而是套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领口微微敞开,锁骨处垂着一条细细的银链。
“早。”他笑着递过一个盒子,“猜你没吃饱。”
凛接过时闻到海苔的香气,掀开盖子,里面整齐地码着鲑鱼饭团,每个顶端都用芝麻酱画了小小的网球图案。
……他做的?
空荡荡的车厢像被遗弃的琴盒,阳光透过移动的窗户在座椅上流淌。
"给。"他递给凛的耳机线上缠着绿色绝缘胶布,"右声道有时接触不良,要按住这个位置。"
“听听看。”
轻柔的钢琴前奏流淌出来,凛愣了一下——是德文歌。
男声低哑温柔,唱着“Ich schenk dir einen Regenbogen”(我送你一道彩虹)。
凛转头看向幸村,对方正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
……他什么时候找的德文歌?
幸村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偏头:“喜欢吗?”
凛的耳尖发烫,点了点头。
幸村笑了,指尖轻轻敲着膝盖,跟着旋律无声地哼唱。
钢琴声像融化的蜂蜜流过耳膜,某个音节突然卡顿,他下意识用拇指按住接头处,恰好包住幸村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指尖。
(好凉...)
凛盯着他手腕上的祖母绿手绳,绳结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
……他今天也戴着。
"植物园站到了——"
报站声惊醒了他的思绪。
幸村收回手时,耳机线在两人之间绷直又弹回,像被拨动的琴弦。
花鸟市场的入口摆满了各色盆栽,香气混杂着鸟雀的啼鸣扑面而来。
幸村自然地拉住凛的手腕,带他穿过人群。
“看那个。”他指着一盆蓝紫色的小花,“风铃草,适合放在窗台。”
凛弯腰观察,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像撒了碎钻。
“它晚上会闭合。”幸村的声音很近,带着淡淡的笑意,“像在睡觉一样。”
凛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花瓣,柔软的触感让他想起昨晚的雨。
幸村又带他去看仙人掌,指尖轻点那些尖锐的刺:“这种叫‘月世界’,生长很慢……但活得久。”
像他一样。
凛莫名想到。
他们停在一缸金鱼前,绯红的鱼尾在水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幸村忽然说:“我以前养过一条,叫‘小十’。”
“为什么叫这个?”
“因为……”幸村狡黠地眨眨眼,“它第十天才死。”
凛噗嗤笑出声,幸村也跟着笑起来,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
原来他也会讲这种冷笑话……
不二周助的相机镜头卡在龟背竹的叶隙间。
当他第三次调整焦距时,弟弟裕太扯了扯他的衣角:
"哥,那个是不是立海的..."
不二周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幸村精市和九条凛站在仙人掌展区前,幸村正拿着一盆小小的星兜仙人球,指尖轻轻点在凛的掌心,似乎在讲解什么。
凛低着头,耳尖泛红,嘴角却微微上扬。
……立海的部长和那个德国转学生?
裕太还没反应过来,不二已经掏出手机,镜头对准两人,"咔嚓"连拍三张。
"哥,你干嘛?"
不二笑眯眯地编辑消息:"乾,速来花鸟市场南口,有绝佳数据。"
乾贞治正在附近的体育用品店挑选新护腕,手机突然震动。
「花鸟市场南口,幸村&九条,疑似约会。」
乾的眼镜片瞬间反光,他猛地合上笔记本,转身冲出店门,差点撞翻货架。
店员在后面大喊:"先生!您的护腕还没付钱!"
乾头也不回:"记青学网球部账上!"
他边跑边在群里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