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半,凛站在厨房里,锅中的味噌汤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在灯光下氤氲成朦胧的白雾。
他机械地搅动着汤勺,木勺与陶瓷锅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豆腐块在汤中轻轻颤动,像漂浮的小岛,海带丝随着水流缓缓舒展。
他们今天回来...
凛盯着汤面上浮动的油花,思绪有些飘远。
父母今天终于从德国回来了,但只休息一天,明天又要回医院。
冰箱门上贴着母亲留下的便条:"凛,我们买了牛肉在冷冻室"——字迹已经有些褪色,边缘微微卷起。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金属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行李箱滚轮在地板上滑动的闷响,还有父亲低沉疲惫的声音:"我们回来了。"
凛关火,蓝色的火苗"噗"地熄灭。
他擦了擦手走出厨房,看见父母站在玄关处,风尘仆仆。
父亲——九条修一,身形挺拔如松,眉宇间带着常年手术室里的冷峻,但此刻眼角的细纹更深了几分,西装外套的肩膀处还沾着机舱里的冷气。
母亲——九条绫子,温柔的面容上带着长途飞行后的倦意,发丝有些凌乱,但眼睛在看到凛的瞬间亮了起来,像突然点亮的星。
"凛,你做饭了?"母亲惊讶地看着餐桌上已经摆好的饭菜——味噌汤、烤鱼、玉子烧,还有一小碟腌萝卜。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丝巾的流苏,指节泛白。
"嗯。"凛接过父亲的行李箱,尼龙材质冰凉潮湿,想必是遇到了雨。
"反正闲着。"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像个15岁的少年。
父亲脱下西装外套,昂贵的羊毛面料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他的目光在凛身上停留了几秒,从略微长了的刘海到明显结实了些的肩膀,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手掌的温度透过单薄的校服传来,带着熟悉的消毒水气味。
凛没说话,只是把行李箱推到一旁。
滚轮在地板上划出浅浅的痕迹,像一道无形的界线。
餐桌上,味噌汤的香气混合着烤鱼的焦香,暖黄的灯光洒在三人身上,照出一片温馨的假象。
筷子偶尔碰撞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次在德国的学术会议很顺利。"
父亲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凛的碗里,鱼皮烤得金黄酥脆,"慕尼黑医院的神经外科技术确实领先,可惜没能多待几天。"
他的德语发音标准得近乎刻板。
母亲微笑着补充,手指轻轻转动着茶杯:"不过总算赶回来陪你吃顿饭。"
茶杯里的绿茶已经凉了,茶叶沉在杯底,像一片小小的森林。
凛低头扒了一口饭,含糊地"嗯"了一声。
米饭蒸得恰到好处,粒粒分明。
餐桌下,他的膝盖不自觉地轻轻晃动,撞到了桌腿,发出沉闷的声响。
沉默了几秒后,父亲突然开口,声音像是经过精心计算般平稳:"学校怎么样?"
"还行。"
"网球部呢?"
"也还行。"
父亲的筷子顿了顿,银质的尖端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
母亲看了看父子俩,轻轻叹了口气,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更加明显。
她转而夹了一块玉子烧放到凛的碗里:"多吃点,你最近训练量很大吧?"
玉子烧金黄松软,是她最拿手的菜式,凛也得了真传。
凛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鱼肉、玉子烧、腌萝卜,还有他并不爱吃的胡萝卜丝。
心里有些无奈——他们明明忙得连家都很少回,却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像个普通父母一样关心他的饮食起居。
"我没事。"他抬起头,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你们不用这样。"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父母的动作同时顿住了。
父亲的手指悬在空中,母亲的眼眶微微发红,睫毛轻轻颤动。
"凛......"母亲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是不是在生气?"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婚戒,金属表面已经有些磨损。
凛愣了一下,筷子在碗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他随即摇头,一缕不听话的黑发垂落在额前:"没有。"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他是真的没生气——毕竟他骨子里是个20岁的成年人,早过了会因为父母忙碌而闹脾气的年纪。
他只是...有一股气在他的胸口盘旋,不知道是“九条凛”的愤怒还是自己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