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后,储夏还是能回忆起自己对这人糟糕到极致的第一印象。不是因为他一身粗劣怪异的装扮,不是因为他顶着个脏兮兮的大发包,也不是因为对方比自己高了那么零点几公分雄竞啊啥的。
在他眼里,人只有傻和不傻两种。他遇到了个同类。
同类喊他“小朋友”。
摆明了不给面子。
“……”
椰子瞅瞅那怪异的cos哥,凑近储夏: “他好像在问你,还有什么什么、什么选择?”
女白领抱胸说。“就是广播刚才播的那个吧。我听到他说了一嘴,说得比较轻,可能只有我听见了。”
椰子:“这么说起来,他好像也说了‘单机’。”
俩人对话中的“他”,正是储夏。
储夏本想保持低调的。
奈何广播不做人,邻居也是大喇叭。
附近观察到储夏所言所行的人,将怀疑的目光打向他。齐刷刷再次聚集于一身,那目光交织着希望、警惕以及恐惧。冰冷的地面方格,自下而上打着惨白的光。
许久,储夏一脸寒冰,似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看法,对那个滑稽的囚徒说:“你是怎么知道R48是我的?”
囚徒拨了拨额前乱发,两手贱兮兮地一摊:“我说是因为直觉,你信吗?”
储夏:“……”
椰子对储夏有种莫名的依赖和维护,和储夏相比,他对突然出现的囚徒打扮的男人更没有信任:“不信,我都不信,你之前好像不是站这儿的吧,怎么突然冲到这边来的?”
“很简单,因为选择。”囚徒四下转了一圈,一边说话,一边给周围的新邻居打招呼,“鼠标共同选择的部分,可以随意穿梭。”
众人想起刚才那一下大范围的地面颜色变化,发出了:“原来是这样”的感叹。
储夏:“你是什么人?”
“我叫林昼。”
甫一声落,广播声尖锐而亢奋——
【警告:玩家不得交换姓名,玩家不得交换姓名。现在施加违规惩罚。】
惩罚!
大伙绷紧了身体,又是惩罚,刚才那个把自己吐出来的男人,就是违规被清理了!
什么变态游戏规则,还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是怕我们线下面基吗?还是尊重玩家隐私防止信息泄露啊?
以上都不重要,关键是这次又是什么死法?夹杂着恐惧和同情的目光投向这个cos囚犯的年轻人。
那人脸上还挂着无所谓的笑容,他的邻居已经开始在心里默默给他点蜡。
与上次不同,这回他所站的地面成了彻底的黑色。
一瞬间,没了,一个一百多斤大活人以自由落体般的姿态向下坠落,在地面恢复原状的同时,彻底消失。
【惩罚结束,剩余警告机会:九次。】
储夏默默记住这个数字。
“清……清理完了?”椰子一口气刚蹿上来,在满堂死寂中问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绝对不可交换姓名——这条铁律正要开始光速传播全场。大伙却在这时听到一句不合时宜的疑问。
“该你们了,你们叫什么名字哦。”
哪个找死的。
说了不能提名字,还提!
要死自己滚去死,别祸害别人。
大家伙扭头转过来,看着全须全尾的囚徒,冷静不了了。
“怎么回来了!”
“牛波一啊哥们儿,你刚才掉下去了吧,爬上来的?”痔疮哥上蹿下跳打量他,想看看这人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之类的。
可惜他覆盖身体的粗劣的装备已被演戏用的人造血浆涂得惨不忍睹,但观他情态,刚才那一下惩罚,对他来说就像是考试中途去上了个厕所又回来一样。
其实前头大伙已经做好迎接断胳膊断腿乱飞的准备了,但这人只是掉了下去,两秒之后,又一点没事儿地冒了出来。
还是在广播扬言“惩罚”的威慑下。
“没事儿,又溜回来了。”
“……”这能溜?
怎么溜?顺着显示器内部的电线爬回来了?
大伙一头雾水。
储夏仍顶着他那张棺材脸:“怎么回来的?”
囚徒懒洋洋扭脸看他:“你又怎么知道我不能回来?”
储夏说:“解释吧。”
囚徒,或者说林昼,这回把身子彻底转了过来:“这位冰块脸的R48小哥,你是习惯发号施令的那种类型吗?”
储夏忍住从口袋掏餐巾纸的冲动,只剩下最后一张了,必须用在最需要的时候:“恐惧来源于未知,信息匮乏是我们目前最大的劣势。”
林昼点了点头:“嗯嗯……说得对极了,只有共享信息,才有可能以团体协作的姿态活下去。囚徒困境,自证陷阱,集体迷思……在异度空间,一切正常社会的法律和道德都不复存在,而社会学博弈学厚黑学的所有规律仍照常运转。”
女白领抱着胸,切了一声:“故弄玄虚,说得好像你懂很多似的。”
“不敢不敢,”林昼拍了两下手,“大伙都知道我们在excel软件的界面上,广播开头的几句还记得吗?唯一出去的办法,就是实体化。”
说话的同时,那只鼠标还在进行着乱点乱选的操作,幸而距离他们有些远,但那边的人更多,所以热闹更大,简直跟刚上手Excel的皮学生一模一样。
“实体化?”女白领遇到了难以理解的概念。
林昼举起一根手指晃悠着:“对,对,电脑里的东西实现实体化的方法,是什么?”
女白领激动得拍了一下手:“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