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不要这样凶,好好把人请出来。”温润的语调,带着些无奈的规劝。
是那个夺他舍,把他害到如今这幅田地的罪魁祸首!
“是是是是……”李世雄讨好着,“掌门师祖神机妙算,连前脚才进来的小辈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都摸清楚了,徒孙佩服得五体投地……诶呦,瞧这不是出来了,你就是上官祭?”
林寻鹤一不留神,那小兔崽子在他眼皮子底下顶着威压爬出了门。他咬牙咒骂了一句,剁了剁脚。
却不敢出头把他逮回来。
“很好……”林寻鹤心道,“斩草除根来了。”
他在听到“灵弥尊者”这个名字一瞬间,一颗心就高高提起。那鼠辈,带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帮手下,兴师动众地驾临他这个正主门口。
可李世雄明明叫的是上官祭?
难不成,除了要将林寻鹤残存于世的神识彻底抹杀,万邪之体也是他的目标?
就在林寻鹤背着墙壁,龟缩在屋舍门后的时候,反观上官祭,出门瞧见了不速之客,仿佛痴傻病儿见了千年一遇的珍宝物什,呆呆愣愣地不动了。
来人不少,有十余名,除开站出来摆谱的李世雄外,后头两三排佩剑的玄阶弟子,男女都有,身着水波纹白底广袖长袍,昂首而立,威武煊赫,拱卫着中心那人。
那人一袭花纹繁复的月牙袍,臂弯里一尾晶莹剔透的拂尘,和三千青丝一道,被微风轻轻拂起。
清晨初上的朝霞笼着,整个人像镀在一轮淡淡的光晕里。
灵弥百载,道韵万千。
那光彩亦将他的面庞模糊了,也正是这样,这人物长成什么样,眼睛是大是小,鼻头是尖是翘,眉弓高挺不高挺,嘴巴秀气不秀气,都成了无足轻重的琐碎。
唯一可惜的是,下一刻,他发出了格格不入的笑声。
“哈哈哈哈!小李子不要这样凶,别把孩子吓到了。”
听‘灵弥尊者’这般平易近人的言语,在场之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林寻鹤。
‘小李子’——是什么东西?灵弥尊者根本不会这样称呼门下弟子。还“别把孩子吓到”……这人真没看出来那瓜娃子是个深藏不露、脸皮极厚的主吗?
以及,那种慈祥的、怪异的、不稳重的语气神态……
能配得上他至尊大乘宗师的身份吗?
幸而,得亏这不合时宜的笑声,否则林寻鹤真怕上官祭再看几眼,两条腿忽然一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是是是是……”李世雄一叠声应道,又转头对屋里冲出来的少年说话,这次语气平缓了点,甚至有点儿讨好:“你叫上官祭,是也不是?”
上官祭想了想,比照昨日狗三儿教给他的对尊者礼,缓慢地俯下身子,郑重其事行了大礼,接着站起来:“是我。”
不卑不亢的两个字,而且,上官祭说话对着的并不是李世雄,李世雄只是个传话的,所以,他是直视着真正与他对话的那位说的。
“很好。”那所谓的‘灵弥尊者’点点头,轻声道,短短两个字里是克制不住的赞赏。
“你可愿意,入我门下,做轩辕山派唯一的掌门座下弟子?”
此话一出,天地岑寂了。
继而,所有听到此言的人,内心掀起惊天骇浪。包括灵弥尊者背后的弟子,他身边的李世雄,与他对视的阴鸷少年,以及简陋的茅屋内,将双拳捏得青筋暴凸、面部扭曲、快把牙齿嚼碎的林寻鹤!
李世雄惊诧地快托不住他的方下巴:“什……什么?师祖要收徒?收他!?”又感觉这么说出心里话太不谦逊,找补道:“不是,徒孙不是这个意思,这孩子中品灵根,出生相貌都不够格,您何必舍近求远……”
“不必多言。”灵弥尊者打断他,“本座主意已定,上官祭,今日拜我为师,便可免去试炼,立即入住明澜府。你速速决定,要不要跟本座走。”
万众视线焦点中,那个少年默立着,外人看他,皆以为他定定站着如一颗固执的松柏,只有他自己清楚,宽松的黑色裤管下,他的双腿微微战栗,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这般浓烈的情绪了。
他第一次体验手足无措的滋味。
“小子,高兴傻了?”李世雄很会观察领导脸色,帮忙催促着;“还不磕头叫师父。”
蓦地,上官祭忽然回头往门里看了一眼。
他没看到那个坏家伙,那人巴不得进这山里傍上靠山飞黄腾达,为什么大名鼎鼎的掌门驾临,他却不来学那个什么“小李子”一样当狗腿子?
“你在等谁?”灵弥尊者柔声问询。
“没有谁。”上官祭回头,撩了撩短得几乎不存在的前摆,双膝落地,实打实跪了下去:“弟子上官祭,今日自愿拜入前辈门下,谨遵轩辕门规,恪守弟子本分。修明道不备怠,习正统不偏斜,降魔卫道,惩奸扶恶。如若来日做出背弃师门,荼毒苍生之罪,定教徒儿不得好死,天诛地灭。”
一字一字,一字不差,他说出了狗三儿教的,在他耳边念叨了无数遍的话。
狗三儿要他在入门之后,讨他新师尊的欢心用的。
他听狗三儿唠叨的时候,心里是这么想的:
——什么狗屁师尊!
他不是巴不得我备受青睐,然后靠着我鸡犬升天吗?
还用万灵之体来威胁我,说我一旦不听话,就把我的身份说出去,叫这些道貌岸然的臭道士来降我吗?
山上的老大都来请我去当他弟子了,狗三儿怎么还不出来摇着狗尾巴欢呼喝彩?
想到这里,上官祭有些许气恼。
对了,说不定是他看我出息大了,成了轩辕掌门的首徒,怕我太有手段不好对付,回去报复他,也把他的下巴敲下来。
是的,是的,一定是这样。
狗三儿就是这么个投机倒把,欺软怕硬,卑鄙下流的小人!
一抹怪异到扭曲的笑容,在少年的脸上出现。他想通了。
“启禀师尊,”少年两手乖巧地叠起,朝灵弥尊者拜了一拜,“弟子听闻,长老的弟子们都有随身使唤的杂役弟子,我能不能也有一个?”
灵弥尊者舒展出很好说话的笑容:“该有的都有,自然不会委屈了你。”
“那么……”上官祭将手往门里一指,“我要我的挚友同我一起进您门下,他灵根低劣,入不了内门,入明澜府做掌门首徒的杂役弟子,是他三生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