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戟将将要将曾野挑下马时,却被一柄突然横来的长剑格挡回去。
戟与剑相撞,萧珏猩红的眸子对上赵焱双眼。
“怀瑾,投降吧,我会善待你的。”
萧珏闻言,登时喉头涌上一抹腥甜,气到极致竟生出几缕理智。
他讽刺地癫笑起来:“我怎么从前未发现,你竟是如此背信弃义、狼心狗肺,厚颜无耻之人!”
“赵焱,我真是,看错你了!”
“你和胡兵内外勾结,引胡兵入长安烧杀抢掠,你怎么对得起我父皇的重用,我阿姐的情意?!”
“你怎么对得起长安百姓?!”
“你真是,太无耻了!”
“我今日定要取你首级!”
萧珏悲怒交加,招招致命。
赵焱的兵器限制,他并不能挡住萧珏不要命似的来势汹汹的攻击,更何况,萧珏的武艺本就在他之上。
他且战且退,萧珏提戟追杀,却被他引入重兵包围之中。
赵焱退入赵军之中,看一众军将纵马将萧珏团团围住。
他扬声朝包围圈中的萧珏唤道:“怀瑾,只要你投降,他们不会伤你分毫,你可以在新朝中依旧做王爷,只要我在一日,你就是一日的殿下,没人能动你!”
“滚!”
“怀瑾,我并不想伤你!”
“滚!!!”
曾野躲在士卒保护之后,探头探脑提声道:“晋王殿下,人啊,还是要识时务的,有句老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萧珏盯着他狞笑一声,曾野被吓得后撤一步,又躲进士卒保护之后。
随着赵焱一声“活捉”令下,围困萧珏的军将全部亮出兵刃一拥而上。
一个又一个敌人被萧珏挑翻于马下,他杀红了眼一般在包围之中横冲直撞,竟一时之间无法被撼动分毫。
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萧珏的体力一点点被消耗,当他提戟挡住一迎面而来的大刀之时,又有一长枪横来,他动作不慎慢了半分便被一枪扫至马下,所有兵戈顿时都挺向落马的他。
他以长戟于众兵围杀之下作困兽之斗,围住他的将领士兵一个个挂彩或是命陨,他们或是赵焱部下,或是曾野部下。
他们因为赵焱活捉的命令束手束脚,反而导致己方伤亡增多,自然不忿,也不认为留下萧珏有何益处,毕竟萧氏满族都灭了,也不差这一个。
一柄银枪率先贯入萧珏的肩胛骨,兵刃见血,大家都将活捉之命抛掷脑后,总归法不责众,大家都给他一刀,最终也无法追究是谁杀了他。
肩胛骨的剧痛让萧珏反手削断枪杆的动作迟了半息,便被逮住破绽,一柄三棱枪头顿时洞穿他的腰腹。
数柄铁枪接连自不同角度破甲而入,巨大的痛楚绞杀着他残存的意识,他完全放弃了防御,挺出长戟刺穿眼前又一敌人的喉咙。
然后不顾透体的长枪,自顾拼死转身甩脱握住铁枪的几人,以长戟横扫,刺穿眼前两三人后终是强弩之末。
他踉跄几步,戟尖插入血污泥泞的土地中,喷出一口鲜血,膝甲重重砸进眼前的土地,他握紧长戟,挣扎着想要站起。
周围的敌人皆如临大敌地持枪对准他,不敢上前一步。
然而少顷的挣扎之后,他再无一丝动作。
他总是高昂的头颅,终于缓缓垂下……
残阳如血,树巅乌鸦啊啊而鸣。
从朔方吹来的寒风,如同利刃一般似要将这个跪坐在地上的少年一刀一刀刻成雕塑,只有温热的,正在从他胸前滴落的鲜血,昭示着他生命的存在。
无法承受的痛楚似乎彻底贯穿了温瑾的灵魂,她附着在他的回忆中,随着他的意识在剧痛之中渐渐涣散……
*
温瑾自黑暗中猝然睁眼,大口大口喘息着,利刃透体而过的剧痛就发生在方才。
她心惊后怕地坐起身,缓缓摸索着自己的胸腹,眼前再度出现了从此处穿梭而过的尖枪,耳畔依旧是金戈交击的铮鸣之声。
冷风透窗而入,她打了个激灵,才发现自己身下已全被冷汗浸湿。
她感到很冷,摸着自己的脸颊,原来不知何时起,已是满面冰凉的泪。
未合紧的轩窗似乎被风吹大了一些,温瑾按着钝痛的胸口下床关窗。
然而身体却兀自发软,甫一下床便软倒在地——她竟然连支撑自己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爬回床上,仰头倚在床栏上,手背搭在额头。
萧氏的满地尸首,被屠杀的上邽守兵,帝后已经僵冷的断首,春生与何大叔的死亡,甬道边一个个身中火箭的士卒,身中数刃的萧珏……一个个在她眼前交错浮现。
她阖上双眼,睫羽难耐地微微颤抖。
萧珏啊,萧珏……
我该如何面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