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瑾闭上眼,缓缓摇头,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立场不同,理念不同。
“怀瑾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自小被宠坏了,很多时候比较执拗,容易钻进牛角尖,但作为他的姐姐,我再了解他不过,他的本性是善良的。”
“我不知他现下是何性子,但他本性不会变的。”
萧月熙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只是背负了太多东西,他太孤独,也太痛苦。”
她眼中含泪,目光戚戚,凝望着温瑾:“若他当真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阿瑾,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快放弃他。”
温瑾心中哀恸:“我……”
这托付太重,温瑾自认没有资格答应,却也无法拒绝。
她咬着下唇,唇瓣在牙齿的挤压下苍白,颤抖,她终是点了点头。
萧月熙与温瑾约定第四日的晚上她来与温瑾换掉服饰,温瑾趁天黑离开。
因为赵焱与支里送战书给萧珏,约在了第五日,在那前一夜,他们必然会聚在赵焱的营帐中商议军事,彼时支里不在营帐,正是温瑾离开的时机。
*
萧月熙方走,支里便手背在身后,靴尖挑开帐帘大步进来,他心情似乎不错,见着温瑾,当先吹了一个口哨。
声音轻快:“过来。”
温瑾看见他便犯怵,她很怕他,发自内心的恐惧。
她并不认为他把她当作一个人看,因为他昨晚差点掐死她,就像随手掐死一只小猫小狗一样。
她慢腾腾挪到支里身边,戒备地和他保持一两步的距离。
“萧月熙来过了?”他迫近她,抬手擦过她脸侧泪痕:“还哭么?”
语气轻飘飘的,似乎昨晚那个禽兽不是他一般。
温瑾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想答“不哭了。”
结果话还未出口,下一瞬便被他搂进怀里。
她险些再度尖叫,却见他另一只手捧出一束花——是一束野山菊。
白色,金色,淡紫色,浅粉色,橙色等混在一起,煞是好看。
温瑾眼睛亮了亮。
她想到了埋葬春生与大叔的那个小山坡,那里开遍了野山菊。
观察到温瑾的神色变化,支里唇角忍不住翘了翘,将花束塞进温瑾手中。
“对你来说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温瑾抿了抿唇,她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所以她哪个消息都不想听,他如果能快些闭嘴或者现在就离开大帐最好不过。
他当然不会闭嘴,而是自顾自开口:“好消息就是,与萧珏的会战定在了四日之后,如果他愿意救你,说不定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观察温瑾神色,却见她丝毫不为所动,不由得心中有些暗喜,看来萧珏在她心中也没那么重要。
他清了清嗓子:“坏消息就是,不管他救不救你,我都不会放你走。”
他说罢看她神色,却见她笑了,是那种从鼻腔中喷出一股凉气的笑,不过好歹也算是笑了。
笑起来比不笑还要好看几分,看的支里心头痒痒。
温瑾无语笑了,这人居然知道留下她对她来说是坏消息,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不过她的笑意很快敛去,沉默少顷,“如果萧珏败了会怎么样?”
支里闻言有些不悦,这是她主动和他搭的第一句话吧,居然是问萧珏。
他没好气地开口:“和你一样!”
温瑾一噎,什么叫和她一样,她问的是萧珏败了之后陇右会怎么样!
温瑾指腹轻摸着野山菊的花瓣,想到支里也曾与萧珏是朋友,想到小号回忆中萧珏诘问赵焱勾结胡人践踏长安,瞳眸暗淡。
“你为何选择的是赵焱,而不是萧珏?”她突兀地出声问他。
支里笑笑:“你傻啊,当然是因为利益。”
“什么利益?”
支里笑意渐渐敛去,看向温瑾的目光透露出几丝探究。
随即又挑挑眉:“告诉你也无妨,我和赵焱的合作,向来是他拿地拿人,我拿财和女人。”
“其实我算起来是亏了,毕竟我从草原过来一趟也不容易。”
“可他把幽州都给你了。”
“是啊,但那也算不上什么好地方,正月里的风卷着冰渣子,吹在人脸上像刀刮似的……”他扫了温瑾两眼,捏住她的下巴,摩挲着她脸侧的细皮嫩肉:“像你这娇滴滴的小娘子过去,那风保管几个月就给你吹成个小土妞了。”
温瑾偏头挣脱他的手,他也没恼,毕竟她难得愿意和他说话了。
温瑾并不接他话茬,她预感有些不妙,联想到劫掠是游牧民族的天性,她猝然开口:“你拿财,你怎么拿?拿政府的?拿地主豪强的?”
“能怎么拿?当然是劫啊,至于拿谁的,”支里轻飘飘道:“当然是挨家挨户啊。”
温瑾随着他的话脸色越发铁青,她想到了萧珏所说的勾结胡兵践踏长安,顿时血气上涌。
而支里还在悠悠然道:“女人嘛,则是士兵看上哪家就掠走,我对部下没约束过这个。”
他话音未落,野山菊的涩香便扑进鼻腔,紧接着整束花砸在右脸上,花茎随着剧烈的冲击断裂在脸侧,被甩起的花瓣簌簌飘散。
隔着飞扬的花瓣,他看到她淬了冰似的,极度愤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