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妈没有说话,只是快步地跟着夫人往屋里走。进了屋便遣了丫鬟都出去,又把门窗都关了。
“夫人,别生气,犯不着。”容妈往博山炉里添了一把香粉。
“她那个娘家侄子什么情况她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那是什么人家?能吃饱穿暖已经不错了,三个儿子一个姑娘,这个是老大,是,是考了个秀才,然后呢?一家人都指望他当官呢,别说还没当上,就算当上了那俸禄够他们一家子花销吗?等着贪污受贿徇私枉法吗?无非是看上了我们家的钱财,学子们交往不花钱吗?上下打点寻师不花钱吗?摆架子不花钱吗?下面还有挨个长大的小叔子小姑子,竟然敢打我绾容的主意,话里话外竟然还说是我们高攀了他,真不要脸。”
“莫家是过分了,当年算计夫人你,现在还想算计咱们大小姐,说话意图这般直白,可见也是个没头脑的,比绵里藏针的好对付的多。跟这样的人,夫人犯不着生气。”容妈又端了盏热茶给她。
“生气是因为......我是气自己,干嘛心里还存着念想,年纪大了,连娘家都没有总觉得心酸,想着好歹那一门里的人跟我是连着血脉的,可谁知......算了,不过是又一次看清罢了。”
“知道夫人心善,那一门里不定有多少糟心的事,夫人只管远远地瞧着,雪中送炭就算仁义了,别想着什么亲啊情的,自己也就少难受些。”
“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在我家点评我的儿女,他算老几?还舅舅舅妈说得像多亲似的,我孩子出生时他们来看过吗?舅舅该送三朝礼满月礼的时候他们在哪?连个问候连个布片都没有,现在口口声声说得亲热,谁给她的脸?还不是看我有点儿家底了!”林夫人眼圈都有些红了。
“夫人,陈年旧事了,咱不提这些不开心的。日子还长着,就让他们巴巴看着,咱也看着他们,你看莫大娘子面色浮黄,她没得和夫人您比的。”
“可不是,你看她那气色,自己的日子都没过明白呢,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且走着瞧。不过她有句话说得没错,为人妻为人子,我是得多上心。”
主仆二人正说着,青竹从外间进来了,“夫人,老爷差人传话过来,说晚上在清风堂设宴款待杭州的苏老爷父子,让夫人和少爷小姐都去。”
“这苏靖斌和官人是什么朋友,你可打听到了?”待青竹出去后,林夫人问容妈。
“苏老爷在杭州是有名的大儒,极富才学,但为人低调,他在学馆里教书,很受学子们敬重。这些我也是听咱们杭州的刘掌柜说的,这些明面上的情况很多人都知道。”
“对了,他曾有一妻一妾,妾室难产而亡,八年前妻子病故,他就孤身一人带大了独子,就是跟他一起来的苏启墨,据说教养得很好。”
“至于和咱们老爷的关系,没人知道,刘掌柜也从来没听说过他们二人认识。”
“这就奇怪了,以咱们老爷的名气和苏老爷的名气,若说二人早就相识,断不该不来往。若说二人原本不认识,那为何二姑娘及笄,老爷要给这么个陌生人下帖子,人家还不嫌远地带着儿子就来了。”
“老爷没跟夫人解释过?”
“说了,说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同吃同住跟亲兄弟差不多,战乱时失散了,后来改了名字,不知道是故人。前不久才联系上,这也是离散后第一次见面。”
“这也说得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哎呦夫人,咱可不能无根无据地多想。莫府离咱们近吧,不也是长久不联系嘛,战乱失散、逃难、改名换姓,都是正常的。这么多年了,老爷难得有一个认成兄弟的朋友,夫人可别扫了他的兴。”
“说得也是,老爷认下的兄弟我自然也认,我定会好好待他们。”
林夫人闭眼靠在罗汉榻上,到底是怎么个往事,总会了解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