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墨赶忙站起来,“谢谢伯母,如此珍贵的礼物,小侄受宠若惊了。伯母别难过,我已经长大了,虽然幼年失恃,但父亲对我悉心照料,如今伯母对我这般爱护,小侄感激不尽。”
“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人品贵重,才学又好,不叫你父亲操心。日后娶妻成家,但凡我能帮忙的,一定别客气。”
“他的婚事还没个着落,免不了得麻烦嫂夫人上心。”苏靖斌说道。
长辈们当面聊起婚事的话题,几个孩子谁也不吭声了,只顾低头吃喝。
林绾容和苏启墨并没有透露出先前见过一面的样子,客气而疏离。倒是潇月,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时不时打量着苏启墨,从上到下,看得细致。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繁星点点,红灯高悬,林正阳和苏靖斌踱步去了书房,重燃一炉香,再烧一壶茶,二人睡意全无。
“靖斌,你也看出来了吧,月儿和玉儿长得很像。”
“何止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咱们可是看着月儿长大的。”苏靖斌的声音里透着几许哀伤,最初的那份震惊又萦上心头,难受得紧。
“月儿还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她越来越像玉儿,如果不是自己家的孩子,我都会以为是玉儿的女儿。”
苏靖斌的心头跳了一下,“如果是玉儿的女儿该多好。”
随即,他看见林正阳听到这话的表情有些奇怪,赶忙解释,“别误会啊,我是想说玉儿要是能有个女儿,应该就是月儿这般样子吧。”
林正阳还是一脸疑惑地望着他,“月儿为何不能有女儿?”
“月儿在哪呢?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他们都在哪呢?二哥,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觉得我们这些人再也见不到了。二哥,你敢说你没这么想过吗?”苏靖斌有些激动。
片刻的沉默后,林正阳声音缓缓,“所以,我才待月儿非比寻常,我愿意把她的到来当成吉兆。”
“那年玉儿刚及笄我就离开了庄子,后来过了几年,局势稳定了些,我请人悄悄去打听过,说人都散了,去向不知。”
“玉儿是和三哥一起走的,你们一个一个都走了,走了就都没了音讯,最后我也离开了。”
林正阳顿了顿,“老三那性子,自然会护着玉儿,玉儿肯定没事,他们应该也儿女成群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在哪。都换了名字,抛了过往,慢慢找找,总有相见的日子。我们俩已经坐到一起了,一切都有希望。”
苏靖斌满脸沉重,眉头紧锁,心头如压了巨石一般,说话也难,不说话也难。
“好了,我们说点开心的,你可是咱们江南有名的大儒,我想着在杭州开一家书院,咱们合作,开设讲堂,组织沙龙,设立书馆,除了卖书之外,咱们还可以刊印、出版,包括搜集古卷、编书......天下乱了这么多年,很多珍贵的书册都散佚了,我们尽力搜集整理,留给后人,也算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啊。”
“这当然是好事,可......我除了授课,也没尝试过别的。”
“别谦虚了,编书这事非你不可,你从小喜欢读书,宁可饿着肚子也要攒钱买书。不过这事不能急,得慢慢来,咱建个藏书阁先搜集着。当务之急是书院的正常事务,你当书院院长,每旬固定讲几节课就够了,其他的让你的弟子去讲,既能锻炼,又能挣点银两。对外经营的书馆更不用你操心了,聘掌柜聘伙计,让他们打理,你只要在书目上内容上把把关就行了。”林正阳笑着说,“噢对了,钱的事都由我来投,挣的利润咱们对半分。”
苏靖斌吓了一跳“那可不行,那怎么成,兄长是看我清贫,有意要帮衬吧。”
“看你多想了不是,外头说我是苏州首富,可我的生意都跟文化不沾边,这回涉足书院,属实是把档次往上提了提。再说你的名头可是无价的,到了杭州我林正阳的名字算什么,苏靖斌可是代表着学问,还有你的那些弟子,人脉这一块儿我可是沾你的光。”
“兄长别说了,我知道你是让我宽心。”
“我听说朝廷有意招揽江南名士入朝为官,你的关注度尤其高,是不是你想入仕?”林正阳忽然问。
苏靖斌又像吓了一跳似的,“不会的,我怎么可能入仕?我坚决不会去的!”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林正阳拍了拍苏靖斌的手背,“你呀!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吧,过几天我就去杭州着手准备。”
“二八,我拿二,你拿八。”苏靖斌像下定了决心似的。
“得,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你还是当年的性子,四六,不能再少了,月俸不算,这只是分红。你也得给启墨攒点家业吧。”
林正阳端起茶杯,“来,我们以茶代酒,预祝未来。”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齐成悄悄进来又悄悄出去了。灯火明亮,茶汤常温,两人的脸上都可见沧桑,他们沉默着,陷入旧时的回忆,那些深埋的旧人旧事,也只是在彼此的脑海中,不敢宣之于口。
还好,还能谈一谈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