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嘿嘿”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是他想得太简单了,春意楼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里鱼龙混杂,姑娘们来历各异,真真假假的话难以分辨,想打听十几年前的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还没问你,你来这怎么跟回自己家一样,妈妈和头牌都听你使唤。”
“可别瞎说,我哪敢使唤她们,不过看我是老客户,人家给我个面子罢了。”
“是这样的,两年前有人来春意楼闹事,是李公子给我们解了围,确切的说是救下了我们,感公子大恩,我和妈妈自然都把李公子奉为上宾,不敢怠慢。”晴水解释说,“不过李公子不是那种携恩图报的人,包房和消费的银两不少一分一毫,后来我们才知道李公子的身份,有意受他庇护一二,偶尔借他的名推托一些应酬。他来谈生意,只要需要,我必来作陪,时间长了,也算有了些许交情吧。话说回来,还是我们仰仗李公子这棵大树,多谢了。”
“行了,旧事不用再提了,也不用放在心上,别人千金买不来你一顾,我带一包熟板栗就能来见你,怎么说都是我省钱,这帐还是别算清的好。”
晴水笑了笑,继续张罗吃食,她几乎不再说话,静静地听陆北辰和李博元聊着杭州的趣闻。
李博元约了人来此谈生意,眼看着时辰快要到了,陆北辰便先离开了。
出门前他特地跑到徐妈妈跟前打了个招呼,好让她把自己记住。其实哪用这么麻烦,徐妈妈是做什么的,火眼金睛,想记住的,该记住的,一眼就足够了。
徐妈妈热情地送他出了门,扬着手让他有空常来玩,陆北辰笑着离开了。
孰不知,这一幕,恰好被从这里经过的苏启墨看在了眼里。
苏启墨闲暇之余喜欢逛书坊,这得益于自幼父亲的熏陶。他的父亲被人尊为大儒,惜书爱书,所读之书多为经典之作,醉心于学问。难得的是,在读书一事上,他并没有太过拘泥儿子,由着他读些传奇野史,小说话本,或许也是因为家里人口稀薄,儿子缺少玩伴,这些春夏秋冬,屋檐下就是两个读书写字的身影,从一大一小,到儿子长得比父亲还高。
月底他习惯了去趟惜止书坊,他和掌柜的相熟,有什么好书都会给他留上一本,苏启墨想找什么书了,告知掌柜的,也会尽量帮他各地打听搜寻。
他没想到在春意楼门口看见了曾有一面之缘的陆北辰,隐约记得他从北方刚来不久,从事商贸,原本聊天还算投机,第一印象也不错,却不知此人如此纨绔,看看他跟春意楼妈妈那一脸笑,便知是常来往的。
苏启墨躲进了路边的小店里,避免与陆北辰迎面碰到。人海茫茫,匆匆过往,多少人,擦肩而过,不想遇见的,可以再无交集。
天刚黑下来,苏靖斌走出书院,准备回家。他沿着小路慢慢走着,穿过前面的大街,径直走到河边,沿着河道走上一段,再过两座相连的桥,正对的那个巷子出去就能看到自己家门口了。这么多年,来来回回他几乎都是这么走的,不需要乘轿子,也不走大路,一个人在江南粉墙黛瓦流水人家里穿行,他觉得这是最放松的时候。熟悉的人都知道苏靖斌的脾气,他很少接受邀约,几乎不参加应酬,生活简单,简单到让人觉得无趣。
苏靖斌慢慢走着,从苏州回来十几天了,林正阳跟他说的关于书院的事情他也反复考虑了,但还在犹豫,不知道怎么选择才好。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起一个书院的担子,这样势必要改变长期以来单纯平静的生活,但是,想到能给学子们多一点见世面的机会,能把他珍视的书搜集起来流传,还能为儿子积点钱财,他也不是不动心的。
不知不觉走到了桥边,桥下有船露出了一角,陆靖斌并未在意,抬脚刚要上台阶,忽然眼前一黑,头上被什么罩住了,还未来得及反应,双手已被人扭住,刚要大声呼喊,头上的罩子提起半许,他被人箍住头,堵上了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很快,他被人拉扯到了船上,河边上漾起急促的涟漪,小船摇晃着向远处划去,水面回归了平静。
船舱里,苏靖斌放弃了挣扎,他只是努力地坐直了身体,靠着后壁一动不动。
大概一炷香过后,船靠了岸,苏靖斌被带到了马车上,转了不知多少个弯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去掉头罩,苏靖斌打量了一下四周,浮云遮月,茂林修竹,只能分辨出是郊外,具体是哪里,他根本不知道。
再看看这些掳他的人,都是一身黑衣,面无表情,一看就是身上功夫不差。黑衣人!陆靖斌顿时血涌上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脸上带着面巾,全身遮得严实。他抬了抬手,周围人都退下去,隐身到了黑暗里,这个人一步一步地走向苏靖斌,直到与他面对面,一臂而立。
“她的玉坠,是怎么回事?”对方开口了,声音冰冷,边说边伸手将苏靖斌嘴里的帕子取了出来。
“三......三哥?”陆鸿铭如被什么击中了神经,忽然迟缓而犹疑,又像进入了一场梦境,一切似乎都不真实起来,“你还活着?”
“怎么?就这么盼着我死?”对方并未摘下面巾,但也默认了自己的故人身份。
十几年未曾听到的声音原该有些生疏,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沧桑也不行,可他还是一下子就把对方认了出来,来人是他自幼一起成长的结义三哥,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二十年的三哥,他还是认出来了。